“是啊......只是我与他夫妻相处这么多年,对他的心思也能猜到一二。”李夫人轻轻地将目光定在陛下身上,“他一生对陛下忠心不二,若真想有一人最后得到兵符。那人也只会是陛下。”
陛下的眼睛微微睁大,露出即震惊又迷茫的眼神。
“若有一个地方是只有陛下和他两人才知道。”李夫人说,“我想兵符就在那里。”
陛下垂眼沉思,很快,有一个答案浮现在她的脑中,仿佛那个答案早已准备好了一样。但陛下却犹豫再犹豫后才招手让我过去,附耳在我耳边说了一个地方。
是陛下扇了李将军一巴掌的那座桥下。
我掏出纸笔飞鸽传信。远方已经有人严阵以待,他们等待这个消息很久了。
“陛下,妾身已断生念。”李夫人艰难地将手伸过去轻轻触碰了一下陛下的手背,耐心等待陛下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妾身不是他。哪怕救活妾身,夫君也不会活过来。”
陛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什么?”
李夫人:“......看来陛下您还没有意识到......将东西藏起来的人可是连命都能抵给你,怎么会真的忍心你着急?那个地方,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是哪里。可是陛下一定早就有猜测了,只是您不愿意承认,宁愿来问我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那个答案。陛下,妾身死后魂灵不会停驻在邵城,我要回到那个开满黄色野花的小山坡,那里才是我的家。”
宫殿外的光穿过层层镂空绣窗,陛下头顶冠冕垂下的玉珠被光芒穿透变得半透明。光斑映照在陛下脸上却无法直达眼底,桀骜又风华正茂的帝王半边脸在玉珠后若隐若现,另半边陷入阴影里。
李夫人沉默地闭上了眼睛,礼貌地下达了逐客令。
陛下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出宫殿。暗处有人比我更早一步迎上去站在陛下身后,我睁大双眼看到那人对着陛下拱手弯腰,嘴唇蠕动了几下听不清说些什么。
那人起身时与我惊愕的目光对视上,眼中熟悉的青涩莽撞褪去变得成熟老练,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我再也从他脸上找不出小八子存在的痕迹,熟悉的是仿佛又看见了另一个我,如同印刷拓印般准确。他站在陛下身后,我与陛下之间隔着重重山水屏风。
陛下走过去,我低头,沉默地占据了陛下身边另一侧位置与他们一起离开。
年轻的帝王一步不停。曾经爱过、恨过、撕心裂肺长夜难眠的人都已经被其丢弃在身后,真正能陪伴在天子身边的人寥寥无几。很多人只是经过时短暂擦肩,接着便一辈子盯着一道背影。而陛下永不回头。
国丧后,宫里放出去了一批人,又来了一批新人。陛下让我接了管教新人的差事。新人们大多有着怯生生的眼睛,比害怕更多的是对富贵乡金银地的好奇。我讲述的规矩教条他们只觉得枯燥繁琐,每次都趁我出门喝茶润嗓子的时候在室内胡闹玩耍。这是一次我提前站在窗后看见的。多么不知天高地厚......又让人羡慕的一群人啊。
“一丁,等等我。”有两个小太监从我面前冲过去,后面追的那个人伸手喊道,“等等我,我也要去御膳房玩。”
我用力地眨了几下眼想看清那两个孩子的模样,但他们已经跑远了。
一丁。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我身上的那颗李子核已经生根发芽,将我的五脏六腑全部紧锁。
据说万俟氏居住的殿内供有一尊佛像,只是如今那里已经闲置很久了。缠绕佛像的不再是丝丝烟火,而是灰白蜘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