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呀振华!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阁老哪里话,哪有让老哥哥去迎我的道理!”
两大阵营的,两大朝臣,见面比亲哥俩都亲,俩人手拉着手,脸上笑容一个比一个真诚。
“按理说你升到了都察院总宪,我应该上门祝贺。”
“阁老这就折煞我了,多大的官儿都是给皇上效力,给朝廷效力。”
就这么寒暄了很长时间,于铤在一旁看着恩师跟这个老贼如此亲切,面上十分不好看。
终于落座,李鼐吩咐一声传菜。这些菜想必早已经准备好了,一眨眼的功夫就上满了一桌子。
按照惯例,两个老爷子牙口不好,所以只给他们准备了两碗打卤面。
其余三人每人一例玉米面粥,就盛在了普普通通的白瓷碗里。
等到玉米面粥放在于铤面前时,于铤拿起汤勺搅了搅,然后嗤笑一声。
两名老臣也都放下筷子,看向了已经十分不满的于铤。
李鼐率先开口,“也好,冤家宜解不宜结……”
李守成闻言也放下筷子,说道:“于铤老兄怎么了?喝不惯棒子面粥?”
于铤怒极反笑,“是啊,请我们来,就喝这?当年受灾的灾民每天死十几万人,要是能喝上一口这个也不至于死这么多。”
“我知道你在阴阳什么,于铤我下面说的话,你好好竖起耳朵听着。”李守成也是一派强硬的态度。
大战一触即发,李檀则跟个没事儿人儿一样,静静地在一旁一勺一勺地喝粥……
“我听着便是,你要是有一处圆不了的,我马上把你抓到刑部大牢!”于铤也不甘示弱。
“你觉得我私吞了朝廷赈灾款,我跟各路官员一起,我们沆瀣一气,最后饿死灾民,我们罪恶滔天,我们罪不容诛。”
“不是吗?你摸着良心说你没有贪污?”
“朝廷的钱,皇上的钱,我要是敢拿一文,我李家上上下下几十口子洗干净脖子等着杀头!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御史大人!”
“那为什么会饿死人!”
“因为赈不过来!傻子!”李守成拍桌子起身大喊一声。
“你骂谁傻子!”于铤也一拍桌子站起身。
“看来你根本没认清自己啊……”李守成狼一般的盯着于铤,缓缓坐下。
李守成继续说道:“每年赈灾,你没有去过,你最起码听说过吧。灾民乌央乌央,几百里地往赈灾的地方走,路上死一半,都少说。到了之后变成倒卧,又死一半。终于喝上一口粥,明天没喝上,又死一半……”
诸多回忆狠狠地敲击着李守成的内心防线,他真的不想在回忆起青年的时候,去受灾的地方执行任务。
那时候,他几乎睡不了觉,一边赈灾,一边把尸体往焚人坑里扔。朝廷要解决的不仅是饥饿,还有衍生出来的瘟疫,和暴动。
人间炼狱,他那时才体会到什么叫人间炼狱。在求生的本能下,人性再一次被扔到泥土里狠狠践踏。
就在他看到锅里煮的幼儿的头颅时,他彻底地崩溃了,他呕吐,他吐的昏天黑地。他吐到听不见了,吐到眼睛看不清任何东西了,但是他还在吐。
他晃晃悠悠走出了赈灾点,他走向了树林,他走啊走,他意识十分模糊,最后一头栽倒了泥坑里。
他醒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被一个上山采野货的姓贾的姑娘救了,他的呕吐症也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姑娘治好的。
治疗的方法十分奇特,就是每天让李守成闻臭大粪……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要是能和他相伴一生就好了……
“要你这么说,那朝廷还赈什么灾,反正最后都是死绝了。”于铤的话把李守成拉回到了现在。
“于宥坚,我希望你能查出来多多的贪官,收缴多多的脏银,这样以后赈灾的银子也容易筹了。你死盯着我,我可以告诉你,我在受灾的县,我一文钱都不贪,晚上我枕头下会自己长出来一万两银票。你去查,你什么都查不出来。做官不是光靠一身正气,也是要带上脑子的。”
这时,一人鼓起了掌,掌声厚重,一声接一声……
说的好啊,守成。他太需要你这样的同僚时常提醒着他。”于振华终于结束了这场争吵。
“叨扰多时了,那我们师徒俩就……”于振华对李鼐憨厚一笑。
李鼐起身,也回以微笑。
于铤不甘心地看着李守成,然后猛地一偏头,正对上吸溜粥的李檀。
李檀被突然这么一看,睁大了眼睛,略有尴尬。
于铤生气地喘了两口粗气,对着李守成说:“你家这种放鱼翅的棒子面粥,我确实喝不惯!”
说完,于铤就扶着于振华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