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下令,不许你们留在府上,明日你们即可启程回宫。”胡诫站在配房门外,平静又不失威严道。
此人正是齐王府偏院的管事。
大抵是宗室成员过多,周令妍其实也分不大清楚,他们是什么身份,与陛下是什么关系。
不过她倒是听说,齐王文武双全,杀伐果断,不近女色。如今年过二十,仍未成婚,也无任何侍妾,府上更是无任何侍女。
她们这样的歌舞伎,更是皇后赵氏趁齐王不再京中时,硬塞进府里。
他十岁起协助垂帘听政的皇太后,处理政事,料理了诸多危害国家百姓的大案。
十五岁主动向陛下请愿率军出征,凭借以少胜多的局势,平定侵犯侵犯大宁多年的东越国。据说他官场军队整治严明,凡是违令者,格杀勿论。
如今陛下病重,他与皇后赵氏共同担起处理国家政务的重任,是名副其实的摄政王。
周令妍思索须臾,问道:“胡管事,既定下我们明日走,那今日我们是否还有机会练习琵琶?修习之事不可懈怠。”
她不愿放弃留在齐王府的任何契机。
周令妍出身武将世家,父亲是忠毅侯周以樟,任宁朝骠骑大将军一职,曾多次率军抵御外敌。而她,是周家难得的女儿,全府上下精心呵护的掌上明珠。
而后家族被抄,家中女眷一律贬为宫奴,她进宫便担任起凌人一职,负责宫中藏冰之事。为此她生了好些个冻疮。
然则即使入宫,她仍遭奸人诬陷,被处以一百杖刑罚。
掖庭狱的杖刑非常人所能承受,有些犯事的宫人不到二十杖便生生地被打死。
她分明记得,她应当是死了才对。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齐王府的偏院配房,还成了齐王府的琵琶伎。
胡诫顿了一息,侃侃而谈:“汤总管说,若是练习,动作小声些,找个僻静的院子即可,万分不可扰了殿下清静。殿下近日繁忙,让人叨扰得治重罪。”
胡诫口中的“汤总管”,是从小跟着齐王的心腹,汤硕。
平日由他料理齐王身边的各类大小事宜。
如若汤硕开口,许可她们练琴。那是不是说明,连齐王也认同?
周令妍毫无迟疑道:“多谢胡管事提醒。”
嘱咐完后,胡诫侧身离开。
“姑娘,倘若我们真的离开齐王府,如何才能为君侯翻案,寻得二公子的下落呢?”站在她身旁的贴身侍女紫苏问道。
周令妍陷入深思。
一年前,赵皇后以父亲周以核“滥用私权,侵占良田,躲避赋税,填充军饷,意图拥兵自重,目无尊长,不敬皇后”为由将其处死。
父亲一死,周家被抄。
她知道,父亲一向严明苛刻,教导他们忠君爱国。他的一生未曾站立任何党派。就连自己的二哥周元钦也随齐王在击退兰师国一役中,立下赫赫战功。
最后她还是在入宫大半年后,从宫人们口中得知,赵皇后为了料理周家,不惜派杀手前往西域追杀二哥。
为何她们全家落得如此这般下场?
她必须查清父亲当年一案的真相,还父亲清白,还家族荣光!
如今陛下病重,下诏令齐王魏琮与赵皇后共同执政,赵皇后与她注定是死敌,她唯一能仰仗的权势之人唯有齐王。
为此,她必须留在齐王府!
周令妍忽地意识到什么,脑袋闪过一些思绪。
她转身小快步迈到木桌旁,拿起立在桌侧的琵琶,看向紫苏的眼睛:“紫苏,我想出去寻个空地,温习琵琶。”
紫苏下意识放下手中即将用来沏茶的杯子,“我与姑娘一起罢。”
“无妨,我一人即可。”语落,周令妍抱着琵琶急匆匆地出了门。
也不知齐王是否会钟意琵琶音。
齐王府内规制严谨,时刻散发着威严端庄的气势。
她仔细分辨府内环境,走到了一块似乎没什么人经过的空地。
即便是个偏僻的荒凉地,周令妍也不忍感慨,不愧是手握实权的亲王,纵使人烟稀少,园内陈设仍旧优雅华贵、错落有致。
庭院里花草丛生,郁郁葱葱。围绕中心处的池塘堆砌而成的假山颇有活力,附近栽种着各色奇花异草,壮硕的小树林、清丽的花丛。
连远处的建筑也依照礼制,布置得井然有序,在天地的映照下尽显奢华贵气的威仪。
她沿着由上好的和田玉铺成的玉石路径,走到了无人之地栽种的小树林里。
周令妍抬眸四处打量这片地方,手无意识地抚摸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
她猛地回神,老天奶,居然是金丝楠!
她从前在皇宫当公主伴读时都没见过几棵。
记得这树,还是她幼年时,去双月山游玩遇见的。
一、五、九…
光是这小小空地,齐王命人栽了十多二十棵。
父亲告诉她,金丝楠木极其珍贵且不易存活。
一棵树所值的银子,即使是军中待遇最低的士兵,也得不吃不喝攒好几千年才能购得。
她紧抱怀中的玉制琵琶,背倚靠着金丝楠,宛如河畔赏月的杨柳般的身姿散发着优雅端庄的气韵。
纤细的玉手轻柔地拨动琴弦,一音一调,凸显着清丽脱俗的气韵。轻风徐徐拂过,音律微微悦动,有如一幅宫廷仕女图中的贵女从画卷中走出来。
周令妍弹了素日里最爱的名曲《平沙落雁》。
纵使音调轻柔,行家也能分辨出此乃出色的高手。
“大胆,何人在那里?”
一阵尖细的怒声打破了画卷的宁静。
周令妍惊恐,明媚的面容骤然逝去。
她闻声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一视,竟是齐王心腹、王府总管,汤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