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妍尴尬地扯了嘴角,伸出筷子,露出欠欠的笑容:“那我就不客气了。”
乔悦莞尔一笑,双眸向下:“你走后一月,父亲给我说门亲事,嫁给许国公家的三公子林岚尽。父亲觉得他为人方正,品行俱佳,容貌温润儒雅。中举后,父亲更是欢喜得不成模样,便应了他们家的提亲。”
“你…属意于他吗?”周令妍忐忑不安问道,问出这个问题时她觉得尴尬,毕竟是他们之间的事,可又害怕乔悦过得不好,觉得还是得亲耳听到乔悦的反应。
“我?”乔悦无奈含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喜欢也只能硬逼着自己喜欢,不然怎好度过漫长的宅院时光?”
那便是不喜欢了。
周令妍难过,心里乱得跟沙漠里向下沉积的流沙漩涡,烦躁、哀伤、又无奈。
幼时在武场习弓箭之术时,她说,她的意中人定是一位手持兵刃、保家卫国的勇士。
而林岚尽却是一介读书人,与她儿时的期许天壤之别。
女子一生终不能为自己做主吗?
“好啦,别替我哀伤了。”乔悦轻推周令妍的右肩,“再不吃菜快凉了,辰时一过你还得去处理公务呢。”
“若你受了委屈,第一时间要告诉我。我一定会杀到林家,剥了他的皮。”
乔悦很快被逗笑。
*
辰时一过,官员们又恢复往日的忙碌,思绪被公事剥夺了自由伸展的能力,不得不周游于衙门间处理朝廷公务,衙门内来来往往的踱步声和翻页声拧碎了悠长的宁静。
官眷们不许留在户部衙门,只得先行离去。
“若是还想见我,可直接来许国公府,不必递帖子。”
“原来见你一面这么容易。”周令妍碟子一个一个地摆在餐盒里,再用木盖将其封好。
“那是独属于你的特权。旁人我自然是得思量几分的。”
二人挽手一同走出用膳的厢房,彼此相对后郑重地行万福礼。
周令妍一阵舒坦。
如同冰封多年的湖水猛然破冰,凝聚在表层的气韵疾速钻进将死之际的小鱼肉身内。生命顿时恢复灵气,湖水再次迎接新生。
在此之前,她真的很担心乔悦会生气。可如今,她明白她再也不会失去她的挚友了。
她动身往俸饷处的厢房赶,园内官员络绎不绝地奔走于各个厢房之间,如同繁华喧嚣的闹市。
一想到待会儿来会审批的折子,无语地只想打哆嗦。
她快步迈到俸饷处厢房门前,呼吸小喘,眼睛瞥见正门前掉落在地上的大把砖灰,不忍感慨,户部的银子兴许也只够发俸饷罢?
她推门而入,霎那间觉得周围一阵寒气凝聚。
她注意到厢房内鸦雀无声,每个人围在书案前,神色深沉,气氛紧张得快要听得每个人的脉搏声。
听见厢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众人从凝固的氛围中脱身,纷纷仰首,目光投向厢房正门处的人,瞧见是周令妍后神色顿时大变。
“发生了什么?”周令妍轻声问道,脚步轻轻地朝着众人集聚的地方迈进。
韦道恩怒声道:“你瞧你做的好事!”
什么意思?她做了什么?
“你书案上这些文书撕毁了半数,是不是得给我一声交代?”韦道恩继续道。
她走到众人聚集的地方才注意到,他们所围的地方是在自己的书案。案上铺满了文书的残片。
“韦郎中,出入厢房的人不止我一个,别认错了人。”周令妍一改适才的疑虑,面容霎那间暗了下去,咬牙切齿地冷声道。
“今日巳时初来厢房时,我瞧见韦郎中为你安排好差事以后,你神情不悦。”柳自辉冷笑,朝天翻了个白眼,言语间嚣张跋扈。
“若是光靠神情不悦便可定罪,那我岂不是可以怀疑你是凶手?毕竟一进来便说是我做的,凶手一向喜爱倒打一耙。”周令妍驳回。
“你!”柳自辉无话可说。
周令妍眼神冷漠地盯着柳自辉,从话音间觉得他恼羞成怒,仍旧不饶人:“无理无据随意诬陷他人,原来这便是你幼时从师傅那儿学的的为官之道,为人之道。我若是你师傅,第一个将你逐出师门,永不再见。”
宁朝人素来重视师生礼节,也只有门生犯下大错才会被逐出师门。
凡逐出师门者,官场上,无异于地沟的老鼠,遭群臣斥责;民间里,如同浪迹于田野间的黄鼠狼,遭百姓追/杀。
彭柏连忙止住二人的争吵,说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想法子尽快恢复这些文书,今日就得要递到内仓拨银子的。”
内仓,并非国库。它只是负责供应各部门日常所支出的银两,譬如器物采购、屋舍翻修之类的支出。而官员们的俸饷则由户部的饭银处提供。
“此刻已经来不及吩咐这么多的衙门,重新写道文书递交上来。”林岚尽提出想法。
周令妍右手拇指抵着下颚,面容冷峻,双眸向外扩散着深邃、理性的光点,冷静地在记忆深处寻找合适的法子。
约一柱香的功夫,女子缓缓开口,声色沉稳道,“我倒有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