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母蒙着面巾从外面回来,如今地里一片荒芜,风一吹到处都是黄色的尘土。
“阿娘回来了。”林言听见动静就放下书出来迎。
“每家发了半斤米,半斤面。”陆母把领来的东西放下又说:“要七日后才能再领。”
朝廷的赈灾粮终于下来,可是一斤米面能到哪里?家里人口多的,也只够吃上个两三天的,但好歹有东西入口了,还不至于饿死,再者还平衡了镇上的粮价,不够吃的还能去额外买一些。
“没事,家里还有些粮食够我们吃的。”林言有计划,日常做饭换着花样做,但是米面都省着用,上次囤的还没吃多少。
陆母也点了点头,嘴里干燥却只是吞咽了两口唾沫,粮食问题虽然不怕,但是喝水的问题确实难解决。
大河的水已经断流了,村子里的井半天也打不出一桶水来,要想喝水,只能沿着河道往上游走。
“村长刚刚说,让每家出一个汉子去拉水,一起去也省的出事。”
林言倒了一碗水给陆母,陆母看他一眼接过来喝了。
“何时去?我去叫夫君。”
家里田地也未能幸免于难,天气不好,家里人也都闲了下来,尽量不活动,省的饿了渴了的,也没有多余的水喝。
陆鹤明也就每日钻在书房里写文章,林言看过,大多是针对大旱的。
“不着急,村长说应该是明天,分成两拨人,一队人沿河运水,一队人去山上找水源,看能不能找到。”
他们后山不大,没有什么大的猎物,村里有猎户经常捉一些野鸡野兔什么的,但要猎野猪,鹿之类的就要去紫莲山。
这也是他们要去找水源的山,据说是山上有一朵紫莲,山神奉养,常年盛开,但其实从无人见到过。
而且山上危险重重,若是没有熟悉山路的,经常会迷路。
“唉,希望大郎被分到运水队伍里,虽然辛苦些,但是那山上更是危险。”
“放心吧阿娘,他们人多不会有事的,你在家里歇着,我和夫君去镇上一趟。”
昨日已经和陆母说过了:“你们去吧,趁这会儿天还不热。”
地里的庄稼已经彻底旱死了,初春时绿油油的一片如今变成毫无生机的荒芜。
田间地头依旧站着一动不动的农人,眼神看着虚无的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日是话本给分成的日子。
开始一个月卖的不错,这两个月估计没有什么人买。
“五两银子?”
林言突然觉得手里的银子烫手。
柳掌事却是见怪不怪,看他脸色也知道林言在想什么。
“这话本在府城火了,各个州府都有锦书馆,自然卖的多。”
“可是……”
可是农家人快要连饭都吃不上了。
柳掌事笑了一声:“林夫郎,做人挣钱就不要太有良心,这是你应得的。”
“话本是你写的,书是我们卖的,至于谁买,谁有钱,这都不是你我能管的了。”
林言听着他的话缓过神,点点头把银子递给陆鹤明收着:“晓得了,多谢柳掌事指点。”
柳掌事摆摆手:“今年灾情并不严重,等秋日下一场雨就过来了,虽无收成,但朝廷也会减免税收,林夫郎自可在家安心写话本。”
这话已经算是明着说了,这场旱灾,对有钱人家,毫无影响。
林言和陆鹤明拿着沉甸甸的五两银子从锦书馆出来,上一次来这里还有几个读书人找书看,今日竟没有一个人。
两个人主要是来拿钱,家里粮食充足也没有什么要买的,就沿着巷子往镇子外走。
良久,林言默默出声说了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陆鹤明看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若你将来成了大官,定要将百姓放在第一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林言话没有说完,被一声呼喊打断。
“求求各位,救救我家孩子吧……”
“救救我家孩子,让我老婆子做什么都行……救救他吧……”
前面围了不少人,林言抿了抿嘴,这年头,他不是圣母,也不想多管闲事。
陆鹤明见他犹疑:“要不要过去?”
说完把他手里的五两银子给了林言。
林言看他一眼。
过了好一会儿,那位阿婆的声音逐渐变得嘶哑,林言才动了动,牵着陆鹤明的手往人群里挤。
“救救他吧……求求你们了……”阿婆翻来覆去就说着这两句话,周围的人小声嘀咕着,林言在外围听的清楚。
“一老一小也是可怜,来投奔姐姐,结果钱被骗走了,人还被赶出来了。”
“是后街那家吗?”
“是啊是啊,你说一个老阿婆一个稚子,何至于赶尽杀绝啊?”
“唉,太可怜了。”
……
众人嘴里说着可怜,却无一人上前,如今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能保全自己已经是不容易了。
林言听着耳熟,就往前挤了两步,看清那人的面容才恍然想起来。
是那日在书肆见的祖孙二人。
阿婆的头发已经全部花白,破旧的衣衫上是一个挨着一个的补丁,那日的小孩子毫无生机的躺在她怀里,就像是地里的庄稼。
林言蹲在她面前:“他生什么病了?我送你们去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