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警察局,你见过哪个警局这么破烂,这里是酒店,莫回首大酒店,上去吧,先住下,有什么事儿明早再说。”说这话的是报警的“坏人”。
见女人还有些犹豫,警察也催促道:“墨迹干嘛,有我在还能出什么事儿吗?上去!”
“可,我们身上没钱。”
“坏人”难得慷慨了一回:“谁问你们要钱了?只是让你们住一晚,要你们钱了吗?”
女人揣着忐忑的心情看向警察,警察扬扬头表示让她们上去。随后女人三步一回头,不情不愿的上了楼。
“坏人”见母女俩消失在楼道后,掏出一根烟递给警察,还殷勤地给点上,这套服务,非常到位。
警察接过烟,换了一张面孔,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周老板,怎么样,我演得可还行?”
“像,真像。如果把你这身保安服换成一身警服,你简直和警察没俩差啦。”名叫周老板的“坏人”反倒一直保持着流里流气的样子,如果让他演警察,准和陈佩斯一个样!
“警察”有些不解地问:“你直接好言好语把她们接回来就得了,干嘛还整这一出。”
“那小兔崽子咬我,你看看,都咬出血了!”周老板伸出手向“警察”叫屈,“不杀杀小兔崽的威风,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行,那你忙,有什么事儿再叫我。”“警察”一扬夹着烟的手告别,转身离去。
“好,谢谢了啊,老刘。”
三楼酒店大厅。
母女俩来到大厅,见一位女子正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一旁还坐着一个小男生,穿的应该是校服。
母女没有搅扰办入住手续的女子,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等着。
女子着装还算得体,脚上穿一双白白净净的帆布鞋,一眼能看出是城里人。再看小女孩母女,一身陈旧廉价的衣服就能看出来,典型庄稼人的服饰。
女人面色黄瘦,脸颊微微塌陷,明显的营养不良,不过她说话时,却不落半分气质:“能不能再少点,我们长期住。”
“30一晚还贵啊,已经给你打对折了。”
“30不贵吗?出租屋一月才500呢,你这里一个月就900了。”女子本来想指出酒店的各种不足之处来继续议价,比如说装修老旧,门上有破洞,隔音效果不好,楼房年久破烂这些致命性的缺点。可一想到待会儿还有求于人,便没有揭别人的短,换了一个相对能让人容易接受的砍价条件。
老板笑笑没说话,递给小女孩一根棒棒糖,说道:“我们酒店也不是不可以议价,只不过我们这里有自己的议价规矩,需要有各种证明才行。”
“要什么证明?”女子眼睛一亮,感觉有戏。
老板掰着手指说:“病历、诊断书、医疗清单、欠费通知单、收入情况说明……”
还没等老板说完呢,女子就从手提袋里找那些可以议价的证明,转眼翻出来一摞,递给老板:“宫颈癌四期,化疗半年,费用花去33万多,里面有卖房子的回单,失业登记证也有,目前没有欠款,可现在我身上总共只有1200多元。”
“你家人呢?”老板问。
女子撩开额头长发,眼中没有一丝失落感:“父母早就走了,老公估计也跟着他们去了吧,反正自从我得病后,一直到现在也没联系上。”
老板点点头,他还没说什么呢,听见门外那“坏人”的声音传来:“她这情况可以办理赊账入住,毕竟这么年轻,还可以找点事儿做。”
一群人回头看着“坏人”。他右手夹烟,嘴里吐出一大团烟雾,一张土匪脸缓缓淌过烟团出现在众人眼中。
小女孩刚看清那张脸,立马抬起小手朝他一指,愤然道:“坏人!”
“坏人”:“???”
老板:“……”
“坏人”朝着小女孩走去,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我怎么坏你了?”
一般八岁的小女孩面对坏人,下意识的会找地方躲,而妈妈的身后就是最好的避难所。这个小女孩却不一样,她不但不躲,反而挺胸站在妈妈身前,一副誓要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架势。
女孩嘴里叼着棒棒糖,气势汹汹地解释:“你不让我们睡桥洞!要把我们赶走!”
听到这里,大家都笑了。
老板一边给女子登记,一边笑道:“你嘴里的棒棒糖就是这位叔叔买的。现在你正吃着‘坏人’的棒棒糖呢。”
小女孩一听,扯出棒棒糖,一把将湿哒哒的棒棒糖塞到“坏人”咧开的嘴里:“还给你就是,爷爷说过,敌人的糖衣炮弹不能要!”
女孩妈妈看出来了,“坏人”肯定也是这家店里的,而且他还说不收钱,让她们免费住一晚,连警察都带她们母女俩来这家酒店,安全是肯定没问题的。于是,女人现在见孩子如此不礼貌,连连替她道歉:“对不起,是我们误会你了,还请你不要介意。小彤,给叔叔说声对不起,他不是坏人,他是想帮助我们呢。”
女人知道周老板不是坏人,可小彤不懂啊,她年龄还小,哪能看出来这么多道道,死犟着不道歉,非得说他不是好人。
她认为,都把她们母女从桥洞里赶出来了,怎么就不坏了呢?如果不是他使坏,自己现在已经在梦里闯荡了!
办理好入住手续的女子,重新拿着一根棒棒糖过来解围:“小妹妹,他们都是好人,而且还是大善人,棒棒糖也不是糖衣炮弹,是一颗真的糖果。叔叔不让你们住桥洞,是为了让你们睡得更舒适,这里有大软床,舒服又暖和呢。”
她摸摸小彤稀疏的头发:“小妹妹,再见,阿姨先去休息了。”
小彤这才将信将疑地盯着“坏人”叔叔。
小彤妈妈见女子办理好了入住手续,上前问道:“老板,我们没钱,可不可以也办理赊账?放心,我以后肯定还给你们。”
老板笑道:“想长期住就要有证明,你有吗?”
“有有有。”女人从大布袋里翻找了半天,掏出来一叠皱巴巴的纸张,全是医院的各种诊断费用等,挤压成了一坨。
她慢慢展开,诉说着她们的不幸遭遇:“小彤得了白血病,经常流鼻血,医生说如果再化疗两个月没有什么效果就需要骨髓移植。我们现在连上一次的化疗费还没有交清,下周又要开始化疗了,还不知道钱从哪里来。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了,他爸爸在工地干活,白天挑砖,晚上守大门,打两份工。但是医生给出的手术费最少也要16万,我们是真没办法……”
说着说着,女人的眼泪流了下来,懂事的小女孩踮起脚尖为妈妈擦拭眼泪,脆生生的安慰道:“没事,妈妈,我不做手术就是了。爷爷说过,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顺其自然就好。”
“嘿……小屁孩儿懂得还多。”“坏人”一脸讶然,“但治病能和顺其自然放一块儿吗?小屁孩儿。”
“你才是小屁孩儿!”小彤不客气地顶回去,一副人小不知怕字怎么写的气势。
“切,懒得和小屁孩儿计较。”“坏人”转头向老板吩咐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得回去一趟。”
老板疑惑:“回哪儿去?”
“河边啊,刚想起鱼竿忘收了!”“坏人”临走时传递给老板一个眼神,示意他照顾照顾,老板也笑笑表示我懂。
老板拿出一把房间钥匙,递给女人,很随意地说:“这样,你们先住下,其他的以后再说。”
“后来,当我病好后,妈妈告诉我,我的病是两位老板治好的。看起来像好人的老板在我第一次来酒店打工的时候,就没有再看见过他。两年后我才知道,他是周老板的亲弟弟,我病愈回家后的那年除夕,他早晨骑车买菜时不幸发生车祸去世。”小彤轻轻擦拭眼角,稳住情绪后继续说道:“这就是我和王阿姨第一次见面的经历。当时的王阿姨很瘦很瘦。而现在你们看看,王阿姨是不是和正常人一样?身体和病魔抗争的同时反而越来越棒。大家都称呼她为‘王木兰’。”
大家听了她们与老板的故事,顿时一股温热而酸楚的情感上涌,情不自禁地响起热烈的掌声。
小彤宽慰着王阿姨落座,然后走到一位小女孩身后。
“你们相信奇迹吗?”小彤微笑着环视一周,用手捧着小女孩的脸颊,“许苗,我们大家庭中最小的战士。”
小女孩肉嘟嘟的脸被压得变形,嘟着小嘴,似乎还在为先前被抢而耿耿于怀。可爱的小女孩赫然正是先前被抢了棒棒糖的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