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
灵州城内,一阵喜庆热闹的敲锣打镲声如同平地春雷,响彻街头巷尾,引得众多路人争相围观。
老班主竖起“吉祥杂耍”的招牌,又敲一声铜锣,咧着嘴拱手笑道:“多谢诸位父老乡亲的捧场,今日小老儿的弟子们给大家带来精彩的杂耍表演,若能博诸位一笑,便是小老儿三生有幸!”
话音落下,五六条金光闪闪、白光耀耀的狮子跃入摆舞,踩着节奏鲜明的铿锵鼓声,狮头高昂,或奔腾或翻滚,勃然勇猛,满是斗志昂扬。
百姓看得连声叫好。
舞狮完毕,金色毛茸茸的狮子头里忽地窜出一个布衣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个子不高,瞧着有些瘦弱,青竹似的身段,漂亮得引人注目。
老班主在尘土地上放了条长凳子,两手端来白瓷碗,向众人一一展示而过,随后扬手一挥。
小少年踩着石块翻身一跳,站在凳子上,他微微一矮身,只见那碗正稳稳当当地飞落他的头顶。
“接着!”
老班主丢碗。
他随意丢碗的动作看得观众心惊胆战,生怕“啪”的一声那瓷碗跌落碎裂,不由地屏息凝神,却见少年稳重平衡至极,飞来的碗皆被手或脚勾住,放置头顶,转眼已摞了七八只碗了。
老班主最后又丢过两把扇子,少年亦是立马接住,瞬间开扇翻转,似妙笔生花。少年在颇细的条凳上游移走动,齐扔两扇上空又重落手心。头顶的瓷碗,虽有摇晃却始终未落,赢得众人拍掌喝彩声不断。
喝彩中忽地夹杂此起彼伏的惊呼。
原是顶着碗耍着扇子的少年从长凳上跳下,丢了左手的扇子,脑袋一歪,将顺势滑下的碗迅速扣住,如刀削面皮一般干脆利落,传至右手上展开横放的扇骨处。少年只是手腕一用力,那碗便如插了翅膀飞至条凳上,碗底圆形边缘正与条凳之宽完美契合。再以扇飞碗,不一会,条凳上摆满了红彤彤的碗,有路人上前伸手指去验,碗与碗之间竟间隔分毫不差。
“好!好!”
哗啦啦的铜钱在竹筐中碰撞,又有大户人家看呆了眼,急急忙忙赏了金银,老班主笑得合不拢嘴,“多谢父老乡亲们的捧场,祝您万寿吉祥!”
而那少年安静站在凳子旁,偶尔缓慢地眨眨眼睛。
杂耍结束后,老班主给众弟子分钱,多给了慕萧一倍。
慕萧握着沉甸甸的铜板,拒绝了老班主热情的晚饭邀约,慢吞吞地挪步往东街方向去,习惯性地眯了下眼睛,脚步停在一家面铺前。
慕萧要了两碗面,寻空位坐下,呆呆地看胖胖且晕着重影的灰衣店主人与客人来来去去,尽力配合着声音去分辨他们的动作。
他其实并不全瞎,尚且能看见模糊的形状与散淡的颜色,只是如雾遮绕,甚不清晰。
譬如眼下,桌上应当放了筷子筒。
在慕萧看来,跟胡成一团的的干结的黄泥似的。
慕萧从中摸出两只筷子来,抓在手里等待。
不一会,便听:“您的长寿面好啦!”
铺子主人认得他是街头卖艺的小瞎子,多给他加了一个鸡蛋和肉沫,还淋了香喷喷的料汁。
慕萧常来这家面馆,察觉到份量变多,顿然欢喜,眉眼弯起,脆生生地道了声谢,开始吃了起来。
他的饭量大,但因视线缘故,吃得有些慢。
店主人见他一碗快差不多了,忙开锅下第二碗,正好赶在他吃完的时候,将第二碗端来,同样的多加了好些肉。
慕萧搅着筷子,将汤面拌匀,散出一股浓郁的食香。他转了转碗,摩挲着碗面上的寿星纹样,虽只瞧见一团红,却也能感知到那份喜庆。他下意识上手去抠寿星光亮的脑壳,不由地给自己逗乐了。
若是师傅在,一定又会骂他,然后罚他一晚上不准吃饭。
忽然间慕萧心生失落,师傅已经不在了。
今天是他老人家的生辰。
慕萧怔了怔,闷头吃起长寿面。
慕萧没有父母,自打记事以来,就被收养弃养、辗转买卖。
七岁那年,城里闹饥荒,饿死好多人。余下的人什么都吃,快要疯了,幸好他跑得快,才免被割肉炖烧。他跟着难民南下,艰难险苦混入了曲州,在路边乞讨,与野狗抢食。
他有好几次都差点死掉,是师傅收养了他,教他防身技巧,教他行走江湖的武艺与市井街头的谋生手段,活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