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时,他还说要给师傅报一辈子的恩,谁知就在前几个月,师傅却因上山采药途中,误食山果,中毒而亡。
师傅死后没多久,昔日仇人找上了慕萧,设计将他打晕劫上船,迷迷糊糊间慕萧听见他们要把自己送给从京城来的权贵玄衣侯。据说这玄衣侯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仗着自己身份尊贵,坏事做尽,各种为非作歹,恶贯满盈,简直是混世魔王,要沦落到他手里,早晚被折腾死。
给慕萧吓得急中生智,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引火烧船,趁乱跳水,停停歇歇游了一夜,上岸后眼睛大感疼痛,正好前方有个村庄,他强撑着去求些草药。
说倒霉也倒霉,他刚进村子就被人贩子给捉住了。说巧也巧,人贩子将他运往了灵州,一到灵州地界,这伙人就被守株待兔的官府抓获,他也得以自由。
慕萧身无分文,若被遣回曲州,必又多麻烦,索性便留在灵州,跟了一个杂耍班子,在街头卖艺。
灵州不比曲州热闹,他孤零零的,又没有师傅。
想到这儿,慕萧泛起茫然难过,抽了抽鼻子,捧着碗喝完最后一口汤,摸摸鼓起的肚子,脑袋忽而不经意地移了一下,瞥向斜后处的一条身影。
慕萧是十五岁坏了眼睛。那年腊月出奇地冷,他练武受了寒气,重病一月,醒来后眼睛就看不清了。感官亦是此消彼长,虽眼弱而耳强,师傅于是训练他的耳力,教他听音辨位,长达两年的勤学苦练使得慕萧对周遭的一切动静都尤为敏感。
他知道,这几日有人在暗中观察他,连洗澡都不放过。
今日更是从杂耍开始到结束,一直跟着他。他要了两碗面,那人也坐着点了一碗。
“哎呀真是,面都坨了也不吃,还堂堂王府的管家呢!”
面铺主人埋怨着收拾碗筷。
慕萧放下铜板,起身离开,眼见那人方才好似很匆忙地跑走了,可能急得也没看路,连撞好几人,引起一阵哄闹的骚乱,争执间,他还被人撞到了路边种着的紫薇树上。
粉花簌簌抖落,如柳絮飞雪,又灿若朝霞。
本在修建花枝的女人惊起回头,面容一片空白,道:“什么?!你当真没有看错?”
管家一路跑回来,气喘吁吁,拍掉衣服上的紫薇花和沾着的灰尘,道:“千真万确啊王妃!那个卖艺的瞎眼少年与王爷年轻时长得颇为相似。老奴怕王爷王妃空欢喜一场,所以不敢太早说明,只在暗中派人调查,那少年十七岁,脖颈后有一道疤痕,俨然像极了当年逃难时被树枝割伤的,他左肩以下三寸有一颗红痣,与小王爷出生时的位置也一模一样,还有平安符,这些都是佐证啊!”
景王妃满是不可思议,冷不丁地手指刺痛,叫了一声。
“夫人!”景王赶忙拿过她手中的剪刀,用手帕止住伤口,一边安抚道:“夫人当心,莫急。我亲自去看看,你等我消息……”
景王妃抓住丈夫的手,神态慌乱道:“我也去!一定是萧萧!我昨夜梦到了萧萧,今日便听到了他的消息,上天垂怜,这一定是真的!孙伯,快带路!”
孙伯即刻令人备骄,到了杂耍班子的时候,被告知慕萧去了东街的面铺,人还没回来。他们等了一会,实在等不及,便去东街找寻了,顺着面铺主人指的方向往平安巷去。
越往里走,巷子越深越窄,两侧也无房屋。
景王正纳闷:“是不是走错了,这儿不像有人的样子。”
话音刚落,便感觉脚底湿软,竟踩了空,三个人毫无防备地齐齐下坠,落入一个泥泞的坑洞里。
景王扶起王妃,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仰头看天,只见洞外的巷子上坐着一个模样十分乖巧、兀自晃着腿的布衣少年。待看清他的容貌时,景王不由狠狠愣住,支吾半天,一句话却也说不出来。景王妃更是当即红了眼,潸然泪下。
只有孙伯激动地手舞足蹈,“王爷王妃您瞧,是不是很像?!”
慕萧没想到计划这般顺利,心下得意骄傲,又暗暗侥幸,只道这些人又傻又可恶,跟踪都跟得明目张胆的,真当他是个好欺负的瞎子吗!
慕萧跳下巷子,探头看着底下糊糊的三个人,哼了一声,凶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跟踪我,还偷看我去河边洗澡?”
“萧萧……你是萧萧!你身边是不是有一个印着‘萧’字的平安符?”从坑里传出女人颤抖的声音。
跟踪了他几日,那知道名字和平安符也没什么稀奇的。慕萧板着脸,道:“我问的是你们是谁,为何调查我。”
异常激动的女声哽咽道:“孩子,我是你娘亲啊!”
?啊?
慕萧拧了下眉毛,看向那个一直跟踪他的男人,还是凶巴巴的:“那你呢?该不会是我爹吧?”
孙伯“啊哟”一声,连连摆手,还未说话,景王便将他一推,上前两步,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上来:“萧萧,我是你爹!”
孙伯道:“对对对!”
慕萧呆住了,挠了挠额角。
啊,又长见识了,骗子的手段可真是多种多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