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衢方才唤他,他没应,便又叫了一声,拿着信小跑到他跟前,焦急道:“乌夏出兵了!陛下令你即刻回京,不得有误!”
褚松回眸光一动,指间攥着竹简。
这个异族文字,正是乌夏文。
*
两日后。
床榻上躺着的少年面色渐渐红润。
一只手探上他的额头,片刻后,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褚松回坐在床边,束发黑衣。他抬眼,透过窗子,往外望去,天色苍苍,一片沉郁的暗蓝,点星明灭,无月。
喉间微微散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喘息。
褚松回又低眸,落在呼吸均匀的少年身上。凝神细看许久,抚过他面颊,终是起身转过去,正要走时,忽听一道细弱的声音。
“……楚郎。”
褚松回心弦蓦然断裂,手指弯曲。
他回身屈膝,半蹲着,握着赵慕萧的手,慢慢地写下“褚灵遇”三个字。扯下腰上玉佩,放在赵慕萧掌心,在他唇上俯身落下一个百般柔情的亲吻,只道:“萧萧,等我。”
睡梦中的赵慕萧,似有若无地呢喃了一声,像是回应。
褚松回悄无声息地离开,策马扬鞭,披风猎猎。
一个时辰后,天际破晓。
赵慕萧睁开眼睛,摸着手中温热的玉佩,茫然地呆坐了一会。
“小王爷你终于醒了!”
直到安童激动地跑过来,又是端茶送水,又是递来吃食的。
寒热散去,神清气爽。
赵慕萧一边喝水,一边吃胡饼。他肚子饿极了,一连吃了好几块胡饼糕点,又喝了整整一碗山药羹。
安童在一旁叽叽喳喳,说着小王爷以后要注意身体,如今天凉了,该多穿些衣裳,什么什么的。
“幸好楚公子悉心照料……”
安童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话语戛然而止,往自己脸上拍了拍。
赵慕萧接过第二碗山药羹,催他继续往下说,“楚郎怎么了?”
安童只好继续道:“自从简王墓出来的那天下午,楚公子就抓来了据闻曲州最好的郎中,给小王爷您把脉开药方,他更是顾前顾后地照顾您,我都插不上手。有时候我半夜起来,还能看见他在你身边。”
赵慕萧眉眼含光,晃了晃手臂,有些得意且欢喜:“楚郎一向待我很好。”
赵慕萧很少生病。
上一次寒热,便是在十五岁那年,他烧坏了眼睛。这回多亏有楚郎在身边,否则也不知会不会加重眼疾。
未婚夫真是很好很好,他要与未婚夫成婚!
赵慕萧迫不及待地问:“对了安童,楚郎呢?还在驿站吗?”
安童却开始结巴了起来,“他……”
赵慕萧想了许多许多的事,边吃边念叨:“简王墓的尸骨失踪案,与我们应当没什么关系了,让朝廷自己去查,我与楚郎回灵州。成婚的话,定然还要去一趟余州,见见楚郎的爹娘,不过我是景王府的人,离开灵州,须得刺史府的准允才行,这个可能麻烦一点……”
“小少爷。”安童见赵慕萧这般期冀,心生不忍,低声告知:“楚公子已经走了。”
赵慕萧一时没反应过来,“走了?去驿站了吗?”
安童硬着头皮道:“他说离开一段时日,我问他去哪,什么事,什么时候回来,他一个字都没说。我今天早上看的时候,他东西已经都带走了,许是夜里走的。”
“……什么?”
赵慕萧呆住了。
未婚夫……走了?
赵慕萧放下粥碗,有些着急地出了屋子。他去了每一间屋子,未婚夫的包袱东西果断都不见了。此时清光洒照,秋风微起,院内一颗茂盛的桂树摇摇送香,落花成雨。
但赵慕萧看不见,他眼前依稀浮现曾与未婚夫坐在桂花树下写字的景象。
眼神从明亮,到一点一点黯淡。
他垂着脑袋,回了屋里,坐在床边,捧起粥碗,继续舀着山药吃,一口一口的。
“小王爷,您别伤心,他可能余州那边有什么事吧,急急忙忙就走了,等处理完说不定就回来了……”安童在赵慕萧身边伺候了也有几个月了,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失落模样,手足无措地安慰着。
赵慕萧没有回应,将一碗山药粥全都吃完,又拿过一块桂花糕。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摸着枕头边的玉佩。又从床里放着的一个包袱里摸出未婚夫曾送给他的香囊。
香囊上嵌着红玛瑙。
玉佩与玛瑙石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撞开眼前过分的平静,灵州街巷上的熙熙攘攘浮现眼前。
赵慕萧眼眸有些泛红。
在心里默默道,楚郎,要保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