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宇智波熙解释,花末是她的朋友,她只是太渴望离开南伊豆了,并非故意冒犯她。宇智波熙没觉得冒犯,也没有生气,她冷冷淡淡地问花末,“离开南伊豆之后你要怎么生活?你的家人卖了你一次,可能还会卖第二次。”
花末没想过这事儿,她的家人会对她这么坏吗?那时候家里太穷了,爸爸妈妈实在养不起她和弟弟妹妹才会卖了她的,现在爸爸妈妈变得富有了吗?宇智波熙的问题戳破了花末的幻想,她愣在了原地,眼泪也不流了。
等了很久,花末小声说:“我回去看看爸爸妈妈,他们如果还想再卖我一次的话,我就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他们。”
嘉子不知道宇智波熙是不是觉得花末太傻了,她让她拿了笔墨纸张,写了一行字交给花末,叮嘱她带着那张字条去找一个人,那个人会给她一份工作。
花末多番道谢后说自己会把赎身的钱还给她,宇智波熙没再理会她,估计是不把那些钱放在眼里。
花末的赎身钱对宇智波熙来说,并不算多,更何况她用的是井伊裕贵的钱,完全没有还钱的必要。
花末离开南伊豆后承担了每月送高岛屋的点心给嘉子的工作,她变得快乐了许多,蹦蹦跳跳,像一只生机勃勃的小鸟。花末送点心的时候会说自己的事,老板要求很严格,总是嫌弃她,但也会教她很多以前没学过的东西,她平时会帮老板算账,清理店铺卫生……
花末说宇智波熙很奇怪,花柳街的女人无论年纪大小都长了一双火眼金睛,她看得出宇智波熙并非喜欢同性的人。她搞不懂宇智波熙为什么要帮她,为什么每月都要花费那么多钱为嘉子买高岛屋的点心,又为什么要包下嘉子。
她笑嘻嘻地推搡嘉子,让她也离开南伊豆。
嘉子结束回忆的时候,发现宇智波熙靠着矮几昏昏欲睡,大概是手炉和披风的作用,人在温暖的地方总是更想睡觉一些。
“唯有在确定面前方可安睡。”
宇智波熙第一次在嘉子面前醒来时这么说,嘉子觉得这句话的意思是,她太弱了不可能会伤到她,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肯定不可能伤到宇智波熙这种程度的忍者,但嘉子还是觉得,宇智波熙太过自满了。
她曾观察试验过,宇智波熙每次都睡得很沉,沉到她拔出她那把极其漂亮的刀时都没有反应。
这是第七次见面了。
嘉子忽然问,“我能看看你的刀吗?”
宇智波熙睁开眼睛,点点头,很快又闭上了眼,她的上半身向后舒展,彻底靠上了矮几。矮几承担不住她放松后的重量,几脚向后挪动几寸,插着山茶的花瓶摇晃着来到边缘。
宇智波熙有两把刀,一把是普通的太刀,一把是宇智波洌赠予的忍刀雨。嘉子先拔出了那把太刀,平平无奇,她在屋子左右挥舞两下,没有引起宇智波熙的注意,她将散发着血气的刀刃重新归回刀鞘。
雨出鞘,嘉子发现这把忍刀真的很美,明亮,冷冽,冰凉,如同一场春日细雨,刀鞘也很独特。她摆弄着刀身,缓缓靠近宇智波熙,眼皮上闪过一抹雪光,雨深深落入宇智波熙的腹部。
矮几被嘉子落刀的力道又向后掀了一段距离,摇摇欲坠的花瓶彻底离开桌面,骨碌碌滚在榻榻米上,雪白的山茶很快就被温热的血染红。
没了矮几的支撑,宇智波熙仰倒在榻榻米上,她看了眼掉落在身旁的被摔碎的花,有些开心,被血染红的白山茶比红色山茶更美。
嘉子似乎没想到宇智波熙会真的被她伤到,美丽的脸上血色全无,慌乱地用手去捂涌血的伤口。宇智波熙觉得嘉子有些蠢,雨都没拔出来,手被割破了没发现吗?
眼泪不断从嘉子的眼睛里跑出来,她哽咽着质问宇智波熙:“你为什么不躲?你明明可以躲开的!”
“没有理由。”
嫌嘉子的眼泪碍眼,宇智波熙闭上了眼睛,正如她没有输给鼬的理由一般,她也没有躲开嘉子攻击的理由。
快点结束吧,她不会反抗的,只要把刀插进她的心脏,脖颈,大脑,随便哪里,她都会死的。
等了好几分钟,都没等到嘉子的另一刀,宇智波熙握住了她颤抖的手,嘉子手心被雨割伤的地方不断流出热乎乎的血,黏腻不已,她有种帮她给自己一刀的冲动:“你是求死还是复仇,有来这里的决心,却没有握紧刀的力气吗?”
沉默了,安静了。
宇智波熙想,原来嘉子真的是求死。该说是默契吗?找死她们都想着要死在对方手上。
她睁开了眼睛,瞳孔里倒映着南伊豆的棕色天花板,她问:“你是把我当朋友了吗?”
这句话好像激怒了嘉子,她挣脱宇智波熙的手心,用力拔出了雨,血涌得更欢快了,也有些熟悉的疼痛。“我永远都不会把你当成朋友。”
平谷城的竹下有为子永远都不会把杀死全城百姓的宇智波熙当朋友。
“我也没有把你当朋友。”宇智波熙语气平淡,空洞洞的眼珠一动也不动,“当我的朋友,你不够资格。”
但南伊豆的嘉子把总是独身一人的宇智波熙当朋友。
十八个月,七面。
在漫长的等待与期盼中,嘉子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对宇智波熙的态度,她不能把宇智波熙完全地当成自己的仇人,她伤害过她,但也救了她许多次。
嘉子做不到杀死宇智波熙这个仇人,强烈的负罪感让她无颜面对平谷城死去的所有人,她已经没办法继续活下去了。她本想通过刺杀宇智波熙让她了结自己,万万没料到,宇智波熙竟然真的会被自己刺中。
“唯有在确定面前方可安睡,什么意思?”
“啊,这个的意思是,我确定你会杀我。”从一开始宇智波熙就知道嘉子想杀自己,确定谁会杀我,确定谁不会杀我,宇智波熙就是这样,只要确定那个人的态度,她就可以在她们面前安睡。
“杀了我吧,竹下有为子。”
没有活着的必要,没有活着的理由,宇智波熙早就厌烦了这个世界,她无比渴望死亡,能死在嘉子手里,也算是全了她一个心愿。
愧疚,很早之前她确实有,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死在她手里的人越来越多,记不住的脸,记不住的名字,她早就不会愧疚了。
宇智波熙确信如果是现在遇到嘉子,她会在见到她的第一秒就送她去黄泉和亲人团聚,只是,缘分就是如此奇妙,她遇见嘉子的时间太早了,嘉子在她心里早已不是一个人,她代表了自己全部的愧疚,善良,软弱。
“你就这么懦弱吗?懦夫!混蛋!宇智波熙,我真的看错你了,软弱,无能,你简直是个缩头乌龟,你只对不起我吗?你想死在我手上一了百了是吗?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你杀了那么多人,活着才是对你的惩罚!你想忏悔就该对着所有你伤害过的人道歉,你不是宇智波吗,连直面现实都做不到,宇智波也不过如此!什么忍界名门,精英忍者,族长是缩头乌龟其他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宇智波怎么了,宇智波就不能逃避吗?宇智波又不是神!宇智波熙不大喜欢这些话,但她一点都不想开口辩驳。
嘉子狠狠骂着倒在榻榻米上一心求死的宇智波熙,被骂的人始终无动于衷,黑洞洞的眼睛再次闭上了。
忍刀被嘉子扔到了宇智波熙身上,她的语气失望:“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怎么办?自己好像死不了,嘉子不肯杀她。宇智波熙有些弄不懂了,好端端的,怎么不想杀她了?如果猿飞日斩毫不反抗地躺在她面前,她一定会扎好多个血窟窿。
嘉子去洗手了,洗完手回来还是不理宇智波熙,拿她当空气,都这样了宇智波熙也不好赖着不走,她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雨,抱怨道:“你应该用那把太刀,雨会哭的。”
“……”
宇智波熙从榻榻米上爬起,避开人群晃晃悠悠地离开南伊豆,她懒得用忍术止血,一路走一路流,眼前一阵发黑,不知走到了哪里,脚下一绊,整个人摔进了厚厚的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