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艺店?!哼,真够土的。安妮赚的那点钱能够你们活么?你们俩带着俩孩子在北京,房子都养不起吧,怪不得开那么破的车。”白玲搔首弄姿,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毛宇跟着笑:“那生活压力挺大吧?”
邵柯正好翻到最后一页,整篇订单都是英文,王安妮看不大懂,但是最后一页有个PRICE后面跟着一串美元,王安妮数了半天才把那串零数清楚。王安妮大概知道邵柯的实验室近一年在做一个科研仪器的研发、优化和售卖,近一段时间邵柯想换点别的东西做,准备出售这项专利,之前有别的机构出资上亿来买,邵柯嫌少,等了个把月科宁就带了一顾问团来做评估,看来那串价钱便是评估的结果。
“压力是真不小,平常赚不了多少钱,还贷都从安妮户头上扣,我这也就能补贴个家用交个水电。”邵柯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用笔敲了敲纸上那个价钱,抬头接着说:“啧,眼瞅着如今买个泥都这么贵,我跟安妮正商量着搬到二线城市定居,到时候这手机号、地址都得换,白小姐要是还像去年一样找安妮同学拖安妮帮忙就对不住了,得麻烦您另谋高就。”
前情旧事一提,白玲脸上挂不住:“我什么时候找她帮过忙了?!”
“白小姐贵人多忘事儿。”
白玲脸上白得可怕,挽住毛宇一甩头:“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毛宇,我们走。”
“慢走不送。”邵柯眼也不抬,在订单最后潇洒地大笔一挥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看着白玲夫妻俩一走,王安妮扑哧一声笑出来,趴在邵柯身上笑得岔气:“邵一亿,你丫局气!”
邵柯没什么表情:“改口了改口了,今儿起咱叫邵十亿!”笑了笑,把订单交给赵建民就去和婴儿车里的两只玩。
赵建民两年前被邵柯叫来帮忙干老本行卖仪器,邵柯人大方佣金丰厚,赵建民这两年红光满面。如今看见一向为人随和的邵柯刻薄如此也哭笑不得,心满意足的收起文件对白玲夫妇背影一谑:“尿性!哪儿来的孙子?!”
六月天光无意,邵柯穿着一件清爽的白T恤一笑倾心,吹灰不费颠倒众生。
事故过去了十年,邵柯穿上义肢重新站起来,本就是个爱掰扯的人,可动范围一大白日里就闲不住,随心所欲不逾矩,运动、旅行、玩机器人,一样不少,消化通畅,身心和谐,吃起东西来食量井喷,好在活动量大,精神头顶好,长得越发壮实,当然看着也就越发的帅。
王安妮坐在桌子对面笑眯眯地对着邵柯犯花痴。
邵柯分身乏术,两只一个啃着他的半截手臂一个骑在他脖子上为了抢两个遥控手柄掐架,一顿饭吃得就没消停过。王安妮向来嫉妒,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两块肉跟邵柯比跟自己还亲。
“小清,来,下来,爸爸现在还没吃口饭呢。你吃饱了有劲儿了欺负妹妹,爸爸还饿着呢。”
王安妮对邵柯脖子上的小小只招招手:“小清,听话,过妈妈这里来,让爸爸再吃点东西。”
邵墨清虽乖乖下来了,不高兴地喏喏念叨:“我没欺负汐汐,我是男的,不欺负女的,我跟汐汐玩,不像妈妈总欺负爸爸......”
王安妮闻言不服:“我什么时候欺负你爸了?”
“妈妈老是咬爸爸,爸爸疼得叫,汐汐也咬爸爸......”说着,言之凿凿,小指头指向嘴里含着爸爸半截手臂的邵墨汐。
邵墨清在同龄孩子里语言天赋异禀,遗传了妈妈,说话引经据典,逻辑可圈可点。妹妹邵墨汐比起哥哥来嘴就要笨些,此时怯怯地松口:“我没有......欺负......爸爸,爸爸胳膊......好玩......”
邵柯好笑:“妈妈和妹妹没有欺负爸爸,她们是爱爸爸才会咬爸爸的,爸爸一点都不觉得疼。不过我们小清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关心爸爸了是不是?”大手抚上小小只的小脑袋,绵软的发丝贴在一起,邵柯笑得浅而温柔,揉碎了夏光。
邵墨汐像了邵柯,虽然从没嘴上赢过邵墨清,小不点儿一个却绝对称得上足智多谋,此时趁邵墨清走神儿,一把掏了他怀里的手柄,小短腿一溜儿跑进王安妮怀里,缩到妈妈臂弯里幸灾乐祸地看着对面的手下败将。
邵墨清一看简直要哭了,坐在邵柯的假大腿上瞪着大眼睛泫然欲泣,邵柯赶紧搓搓他的小脸:“没事儿没事儿,你跟妹妹说你想要回自己的手柄妹妹就会给你的,你自己跟她说好不好?”
王安妮就没邵柯有耐心了,扭着脖子跟小墨汐讲道理:“汐汐,你这样就不对了,爸爸为什么要做两个小汽车给你们呢?就是因为这样你们两个人可以一人一个,刚才小清抢了你的是他不对,你现在把他的也抢过来,这样你就和小清一样,抢了别人的东西。你现在把小清的手柄给妈妈,妈妈帮你还给哥哥好么?”
邵墨汐一开始可不情愿,攥着两只小手柄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说话。
“汐汐,你把手柄还给我好么?”
邵柯插道:“小清,当你在请求别人的时候应该加个什么字在前面?”
“请。”
“好,加上‘请’再说一遍。”
“请你把手柄还给我好么?”
邵墨汐一动,手上劲儿松了,王安妮成功从小汐汐手里把手柄抽出来递给对面的邵柯。
邵柯把手柄交到邵墨清手里,说:“喏,你看,妹妹把东西给你了,你该说什么?”
“谢谢汐汐。”
“还有呢?”
“......谢谢爸爸。”
“还——有呢?”
“谢谢妈妈。”
“小清真棒,晚上回家爸爸陪你玩变形金刚好不好?给你变一个你从来没见过的。”
对面的邵墨汐急了:“爸爸我也要!”
王安妮笑着揉揉女儿的小胳膊:“我们汐汐这么漂亮,爸爸当然不会丢下你了。妈妈也和你们一起玩好么?”
邵柯笑起来:“我们一家人一起玩。”
“邵先生。太太。”
餐桌前被服务生引来一位笑盈盈的阿姨,走过来对邵柯夫妇点了点头。
“哟,秦阿姨,您来了。您午饭吃了没?您要没吃坐进来跟我们吃点儿。”
“吃了吃了,谢谢先生。您和太太下午要去实验室?”
“诶对,安妮下午跟我去实验室帮我打扫一下,一会儿麻烦您先带汐汐和小清回家成么?”
“没问题没问题,您和太太忙,我照顾孩子。”
“谢谢您啊。那一会儿一起走,您先帮我看着这俩到外面玩一会儿,”邵柯把两只搂上婴儿车,转过身来压着声音戏谑:“我和安妮被他们弄得现在还没吃上饭呢,我们吃点儿东西先。”
“成成成。那我先带孩子玩儿去了。您和太太慢用。”
送走了秦阿姨,邵柯坐下来便开始食欲奇佳地吃东西,王安妮踹他:“猪,照你这食量我觉得得再加一份豆花鱼。”
“加呗。”邵柯吃得乐不思蜀,“我是公猪,那你就母猪呗。”
“嘿!你丫是不是活痒痒了?”
邵柯不以为然:“我不活痒痒,我活儿好。”
“丫你就一大骗子,搁儿俩小骗子面前唱红脸,一到我这儿就上荤段子,我告儿你,你一老不正经别说顺嘴了给我把小清教成小不正经。”
邵柯无辜:“我哪有?人家小清都说成天儿就见你咬我,瞅瞅影响多不好。”
“切,我那是‘爱’你!”王安妮说完又上脚撂了邵柯一蹄子。
王安妮那一阵子特喜欢踹邵柯,以前踹轮椅找不见着力点,现在邵柯天天晃着两条白花花的金属义肢王安妮别提有多开心。他能再站起来,她比谁都开心。
邵柯一边吃饭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玩得不亦乐乎的两只小小只,眼里一刻都揉不进马虎。
“你今儿怎么好好要来珠宝展销会?”
“喏,”王安妮把手腕子伸到邵柯面前,“我做鉴定来着,你们家这只老镯子。你猜能卖多钱?”
“无聊。”邵柯饶笑。
“啧,哪儿无聊了?一把镯子有小一亿了,怎么样?想不到吧?”王安妮得意。
邵柯擦擦嘴直起身来,拉过王安妮的手腕子打量了一番,然后出其不意隔开镯子在她手背上亲了一口:“我才不管镯子多钱,什么都没我们家安妮小金鱼值钱。”
王安妮心里乐开花,捂着脸看邵柯:“哎哟,你这老不正经。”
“别一口一个老不正经老不正经的,我签十亿的时候那是相当的严肃认真负责任的。”
“还严肃认真?你都把十亿签成黄泥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说,你为啥不让我跟玲儿说?”
“这种人,说了就是引火上身,不如从此断了,眼不见心不烦。”
“可我不甘心呀,她那么看不起你。”
邵柯好笑:“你看得起丫么?”
王安妮脑袋摇成拨浪鼓。
“你干嘛非得让一个你看不起的人看得起你?”
王安妮认真想了想,不明觉厉:“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无言以对就吃饭!”邵柯捞了一大块鱼放进王安妮碟子里,又换用筷子把表面的麻子捡掉。
王安妮感动:“老公你真好,么么哒!我昨儿看一知乎,说找个比你大很多的老公就是特别特别幸福。”
邵柯蹙眉:“说的我七老八十了似的。”
“没事儿,你现在照顾我,等你老了我就照顾你。”
“所以我讲你这小妮子就一二百五,早跟你说了我年纪大了很麻烦的,你就是不听,上杆子威逼利诱,到时候别后悔。”
“哼!瞧瞧你这张祸害遗千年的脸,到时候说不好是你嫌弃我。”王安妮说着入戏,金鱼眼一汪简直要哭出来。
邵柯不屑:“糟糠之妻不可弃。朕就是这样的汉子!到时候端茶送水伺候好了绝不会亏待你。”
王安妮踹他,恶狠狠:“臣妾做不到啊!”
那年王安妮三十二岁,邵柯四十岁,近不惑之年方得儿女一双,邵柯不知有多么宝贝这两个孩子。他常常会搂着王安妮对她说感谢,如果没有王安妮,他也许会得过且过,也许会一错再错。当年一场撤诉,邵柯以为自己追求的只是和心爱的人安稳的在一起,这些年过去,自己却比想象的收获的多得多。这些意外之喜都来自于身边这个女子,年岁增加,她却变得越发成熟美丽,邵柯庆幸,还好自己没有拖累她。他们是幸运的,在抉择的时候走到了对的方向,有遗憾但没有追悔,足矣。
王安妮结了账走到餐厅外面看到高高的邵柯在灿烂的阳光下把两只小小只举高高,她走上前弯腰帮邵柯把裤脚捋展,接过婴儿车和邵柯向停车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