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的时钟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两点。
贾臻真看了眼随亦可攥在手里的毛巾,放缓了语气,“去睡吧,不用守着我。”
“哦。”随亦可向来听话,闻言将毛巾收好,再次蜷起身子趟进床尾的沙发里。
“出门直走,穿过客厅还有一间卧室,你可以去那里睡。”贾臻真看不见随亦可现在的模样,只靠脑补便觉得睡在沙发上的人可怜极了。
可他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回复,只能听见随亦可安稳的呼吸声。
贾臻真从床上下来,借着月光看沙发上睡得正熟的随亦可。
许久,他才转身,拿来一条薄毯轻轻盖在随亦可身上。
随亦可在主楼一待就是五天。
贾臻真病情严重,高烧退下去之后紧接着开始低烧,整日里神情恹恹的,本就冷着的一张脸愈发让人难以靠近。
随亦可小心翼翼地将一杯蜂蜜水放在床头,他看贾臻真睡得正熟,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贾先生这病大概是在身体里积压了许久,终于扛不住了才爆发出来的,所以有些来势汹汹。”
突然出现的声音将随亦可吓了一跳,他转头便看见管家正意味不明地对着自己笑,“不过今天烧已经退了,想来明天随先生就可以恢复正常的工作了。”
“随先生会不会舍不得?”随亦可已经有些习惯管家时不时就要将他和贾臻真凑对的行为了,他不是没解释过,只是管家固执得很,只愿意相信自己以为的。随亦可便也懒得跟他就这个问题争执。
他还不知道,庄园里的人得知他在主楼照顾贾臻真的消息时,那反应可比管家大多了。现在,庄园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猜测他和贾臻真的关系。
而对于贾臻真年幼时坚持“独身主义”这件事,他们也不是不知,只是很自然地将之忽略了。
“应该不会吧。”随亦可含糊地回答了管家的问题,心里却想,这么多天过去他的白玫瑰都要过了最佳观赏期了。
晌午过后,贾臻真的属下找了过来。这几天,他经常过来,随亦可跟他碰过几次面,知道他叫阿淼。他为阿淼打开书房的门,看着贾臻真吃完药才从书房离开。
“议会那边还是有很多人反对......”
厚重的雕花实木门将阿淼的声音和贾臻真的低咳声一同遮掩住。他们谈话的时候并不刻意背着随亦可,因此他知道贾臻真最近在推进一项全新的法案,并且受到了议会的反对。
随亦可趴在阳台的白色栏杆上,想着等阿淼出来之后去跟贾臻真说一下恢复正常工作的事情。他目光放得很远,越过楼下那几个园丁组的同事,遥遥看着远处那片玫瑰花田。
有人穿着工作服穿行在花田里,随亦可眯起眼睛仔细盯着那人的动作看,看出他是在为玫瑰花剪枝。
突然,一种微妙的危机感自他心底升起。他这么久没有参与园丁组的工作,却并没有给同事们造成任何影响,也就是说他在园丁组可有可无。
进一步说,他随时有可能失业。
刻入骨子里的牛马基因让随亦可焦虑起来,他回身看了眼紧闭的书房门,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重返工作岗位。
他忘了,其实他没来之前,园丁组也是这样过来的。
阿淼迟迟没有出来的样子,随亦可等到太阳落山,吱哇乱叫的肚子终于撑不住,便先去食堂吃晚饭了。
随亦可再上楼的时候,一手拎着贾臻真的晚饭,一手拎着他饭后吃的药。
主楼一共三层,贾臻真的卧室和书房都在二层。随亦可第一次进入主楼的时候走的是东边的楼梯,便一直习惯了从东边走。东侧的楼梯口正好在主卧和书房之间,因此还没迈上最后一节台阶,随亦可便先偏头看到了从书房出来的阿淼。
和贾臻真比起来,阿淼的穿衣风格虽然单调但更符合随亦可的审美。他总是穿着一件千鸟格的黑白色宽大衬衫搭一条黑色的阔腿西裤,衬得他原本就瘦削的身材更加娇小,像是发育不良般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幼态。
随亦可本以为他是想从西边的楼梯下去的,可等他迈步到了走廊上,才发现阿淼并没有下楼的意思,他仍在往西走。
并且走得小心翼翼,鬼鬼祟祟。
就在阿淼转动着脑袋回头看的时候,随亦可心下莫名一紧,鬼使神差地躲在了书房与楼梯之间那条狭窄的走廊中。
他扒着墙壁往阿淼那边看去,只见阿淼在西边一面白墙上摸索了许久,不知怎的白墙竟被打开了一条缝隙。阿淼确定周边无人,立刻推开那道缝隙,闪身进了白墙之后的空间。
躲在走廊里的随亦可蓦地张大了嘴巴,原来他以为的白墙其实是一道隐形的门。
这个发现其实并不足以让他这么震惊。让他久久无法合上的嘴巴是那白墙之后的东西。
白墙之后的暗沉天光在随亦可眼前一闪而过,但那一瞬间却足够让他看个清楚。
白墙之后放着的是镜子国当下法规中明令禁止的、是许多人嘱咐他不能提及的、是贾臻真一听到就要暴跳如雷的——镜子。
无数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