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昏暗的烛火印照下,言斯杨起稚嫩的小脸,跪在地上欲言又止。
黄怜俞本不该如此快地,得到白景死的消息,但如果有线人给她报信的话,就不一定了。
这人手巧而且心细,能够善用妙法将信在纪清阁的层层关卡下送出,并在短时间内得到反馈。
棠采躺在摇椅中,手臂搭在扶手,露出修长如玉的指尖。
“我将信纸制成鸽食,塞进信鸽的腹中,收信人只要将信鸽一一剥开,便能获得我所传递的信息。”他爬在地上,瘦弱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公子,我只是不想您有事,我只是想让您好好活着。”
“你自以为白景不死,我就能活着?”摇椅中飘起一记疑问,紧接着一声轻叹:“做得好极了。”
“公子,您告诉阿斯,阿斯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报答您的救命之恩。”言斯跪行上前,双手抓着椅子扶手,稚嫩的小脸上已满是泪珠。
“报恩?”棠采目视上方,缓慢抬起手指:“你不说,我都忘了。”
三年前的某一日,临河城外大雪纷飞。
一半大少年站在城门前,左手捂住鲜血横流的右臂。
他的左右周围布满了血淋淋的尸体,从他们的衣着来看,死去的人都是他的父母亲人,兄弟姊妹。
但从他的反应来看,他们不过是他偶然路过且不屑一顾的路人。
棠采略过房顶,只看了一眼,便落在他的身前。
透白的指尖拎是他染血的右臂,灵眸转向他:“还想要吗?”
他双膝一弯,跪在棠采身前:“求公子收留。”
棠采邃站起来,半眸撇向他:“你要什么?你有什么?”
“我要一个遮风挡雨的居所。”小孩抬起沾满污泥的脸,目光满是坚毅:“我愿为公子做牛做马,那怕付出身家性命也再所不惜!”
漫天风雪中,棠采转身向前:“你不后悔便可。”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言斯在后向他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才踉踉跄跄地追上他。
“原来,这就是你口中的救命之恩。”淡雅的嗓音夹杂着一抹意味深明的笑意,使人感到莫名的寒意。
“公子。”望着他的背影一步步走出羑房,言斯急喊出声。
他于门阀旁停住脚步,一半在幽暗之中一半在月光之下,幽暗神秘,月光清冷:“阿斯近日最好隐匿自身行踪,莫让我再瞧见你。”
若是瞧见了,大概会产生难以想象的后果。
“是,公子。”他挺直身躯,恭敬地朝前一拜,却半响不见起身,看身子抖动的频率,大概是在哭泣。
长曲回廊上,亭阁玉楼前。
棠采抬眸远视,弯月分明高挂苍穹,却好似抬手即可触。
“公子,是苏旧旧说她医术高超,才诓得我带她前往石室,白景之死,分明是她有意为之。”言斯的声音在耳旁不断回响。
他抬起手臂,指尖上端停驻一缕月光。
月光揉碎化于血骨,他有序抬眸轻呢出声:“苏旧旧。”
时至深夜,月明星稀。
“哎轻点轻点。”狭窄水道上,两团人影交错在一起,苏旧旧横坐在地上,脸上表情变化丰富,身后婢女正使出浑身解数为她捏肩捶背。
“怎么样了啊苏姐姐,好点没有。”婢女转至前方询问。
苏旧旧摆摆手,自己捶着酸痛的肩膀:“怕是好不了了,不过还是多谢你了。”
“阿苏姐姐这是什么话,那天要不是你救我,我早就死了。”
听此,苏旧旧垂下手臂,嘴角散出郁闷:“要不是我,你也不至于大半夜还得在这里洗碗……”
第十一次看向身前堆成山的大小碗具以及各类厨具,苏旧旧还是忍不住,想要喷出一口老血。
当时黄怜俞与棠采两人言之凿凿,说要通过几个厉害的试验来考验她是否是真心愿意留下。
她脑海里幻想的大概是水牢酷刑,盐水洗血那般凶恶场景,故而早早地做好了死遁的准备。
却不想她被带到了这里,任务是洗净这堆成山的碗具以厨具,还将她前几天救下的跳井的婢女乔谷送来,美名其曰:陪她。
若不是知道这两人都是实打实的古代人,她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同她一样提前拿到了剧本了。
她如此珍爱生命之人,若不是遇到实在过不去的难关,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这等小折小磨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她唯一苦恼的是,这好像会让她走上不怕苦不怕累,坚强独特美丽不畏强权的女主剧情。
说句公道话,她只是怕死而已。
“听说这一套,吓走了很多人。”正在她想天想地,自我安慰时。
乔谷的声音从旁传来,如一盆凉水从头浇灌,她狠狠打了一个寒战,急忙收了心并加快手上动作,嘴里念叨着:“看来凡事还是不要太早下结论为好。”
“不过我看阿苏姐姐与旁人不同,或许能够另得机缘。”乔谷被她的举动逗得哈哈大笑,如铃般的笑声在空荡的夜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