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过深,苏旧旧吹灭烛火,正欲上榻睡觉时。
门外传来两记叩门声,以及被风吹化的嗓音:“阿旧。”
她打开门,见棠采身影摇摆犹如风中之烛,顿时心慌不已:“公子,怎么了?”
本能地举起双手去接他倒下来的身子,却因为力气不够大,跌坐在地上。
掌心触碰到他额头,一阵滚烫袭过。
将他扶上床榻,又拧来一条冷水帕,敷在他额头上。
“公子,我去让店小二给你找一个大夫来。”在他耳旁轻声交代,她起身欲走。
“不用。”他摇摇头,抓住她手腕:“我不想见到陌生人。”
她坐回来,在棠采炙热目光注视下慌张不已。
“那天,柳青弗同你说什么了?”
“她说,她不敢爱慕公子。”
“你可知原由?”他转眸向上,波水轻荡。
“因为她无法说服自己与公子一同承担罪孽。”她平静作答,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
“……”棠采侧目看向她,无声无息。
她比柳青弗知道的更多,所以那时便知道。
所谓与之相爱,就要承受十倍的痛苦都不过是她编织过的谎言,是为了使自己的放弃显得不是那么地卑劣而已。
棠采也并非她口中的仁义君子,而是切切实实的杀人恶魔。
只不过他是受毅蛊操控,无意识地杀人。
“你既然知晓,为何不逃?”
“不逃。”她扬起下巴,灿然一笑。
她突然凑近,将嗓音炼醇,指腹顺着他的鼻骨滑下:“我要是逃了,去哪里再找像公子这样举世无双,惊才艳艳的美人呀。”
她起初以为濒临死亡的自己穿进书中,还绑定了奇奇怪怪的系统,靠通过给他刷好感,来获取生命值。
是上天给她的,让她能够通过努力,来延长寿命的机会。
如今想来无论是她穿进书中的契机,还是杀人魔棠采的真实处境,都侧面验证了一个事实。
她,是为他而来的。
同样地,也是因为有他的存在,她才能拥有这次机会。
从一开始两人的命运就被绑在了一处。
所以,无论未知的宿命,还是世人的指摘,亦或是沾染无辜人鲜血的罪孽,她都会与他一同承担。
这个承担无关情爱,乃是心底的责任使然。
他眼睫微颤了一下,心上的盔甲被震裂出一条缝隙。
本以为他会感到害怕,不想那处竟生出一丝暖意。
翌日清晨,二人背上行囊。
“二位客观交代备下的干粮与水,我已命人放到马车上。”魏辞从旁窜出,交代完毕本应立即离去,但他却特意站定,别有深意地看了棠采一眼。
这一眼同样被苏旧旧看得分明。
她一边爬上马车一边疑惑不解,实在琢磨不透以至于走出一大段路后还在回味:“他刚才那个眼神,好不对劲啊。”
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麻袋挡住去路。
“吁。”车夫猛拉缰绳,跳下车去扒开麻袋。
从麻袋里剥出一个半大孩子,他一出麻袋就翻身跪地:“公子。”
抬起的双臂因疼痛而颤抖,但被他极力压制着。
直到额头渗出连窜汗珠,轿中人才不急不缓地掀开车帘。
“阿斯。”一句轻柔地唤。
“公子……”言斯却害怕地哭出声。
注意到裹着干粮的食布有些不对劲,苏旧旧伸手一抽,竟抽出一封书信来。
她递上前:“公子。”
信是魏辞放的。
信上交代了两件事,一是言斯是齐鲁夫人送来的,二是李浮已与齐鲁夫人一同离开纪清阁。
黄怜俞用李浮的性命强制要求他们将言斯带在身边,以便于他随时给她传递消息。
“会驾马吗?”苏旧旧上前问话,从车夫手中接过缰绳并低声道谢:“辛苦。”
车夫领会她用意,下马离去。
“呐。”她杨了杨手中缰绳,示意言斯上前。
既然想要保住性命,他必然需要小心讨好。
即便是不会驾马,他也得抓住这个机会。
“你怎么会在?”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完全沉不住气,在见到苏旧旧的那一刻,怒火将他稚嫩的小脸烧得接近扭曲:“你处心积虑地接近公子,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我会有什么目的。”苏旧旧指了指自己,苦笑着摇头。
人人都问她来此有什么目的,对她的言谈举止进行分析猜测,这一来二去的,连她自己都觉得她确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了。
“撒谎!”他怒地一吼。
转向棠采,跪行上前:“公子,此人诡计多端,断不可再将其留在身边。”
苏旧旧同他一样看向棠采,单手撑住下巴,目光满是玩味。
抽出包裹里的匕首,赤条条递上前:“公子?”
棠采接过匕首,毫不犹豫将其丢出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