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父点点头,虽然自己都红着眼眶流泪,但还是道:“婆娘,你哭什么?咱们辰儿,是为了大梁死的,忠君之臣,才是咱们韩家的家教。”
韩母听不进去,还是哭喊道:“我的辰儿啊!你怎么舍得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娘还盼着你回来,还盼着你回来穿新衣裳呢,你怎么就不回来,怎么就把命丢了!”
韩父也走到棺材边上,虽然刚哭完,但还是笑了笑,完全一个慈父,道:“辰儿啊,回家了,咱们就好好休息,等过两日,入土为安了,见你的祖父去。还记得祖父吗?小时候还抱着你坐摇椅呢,你去找他,告诉他,你是大梁的功臣,祖父会很高兴的。”
说到这儿,连韩父自己都觉得心酸了,对韩母道:“你先回屋吧,我陪着孩子说几句话。”
韩母擦擦眼泪,进屋了。
韩父依靠着棺材坐在地上,道:“辰儿,咱们爷俩好久没说话了吧?”
韩父道:“辰儿,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吗?瘦瘦的,不太高,还总喜欢把自己弄得一身泥,当时咱们家还在村里,你天天跟着一群孩子去玩,你当时玩什么不好,就要玩泥巴,惹得我可气啊!”
他诉说着这些往事,不由得笑了起来,道:“儿啊,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结果呢,你居然还真考上了,还成了大梁的官员,咱们老韩家可算是祖坟冒青烟了,居然出了个当官的。”
“这大梁啊,需要个好舍得了命的官员。但是,爹和娘也需要个尽孝的儿子。你留给我们的遗书,我们俩都看了,知道你的志向,爹不怪你先走一步。”
韩父拍了拍棺木,道:“不过呢,若是爹早知道你会落得这个结果,倒不如劝你不要入仕途。”
“我的辰儿有出息了,为父应该高兴才是,但是如今你回来时咽了气,我便高兴不起来了。虽说你未曾报答过我和你娘什么,但是爹不怪你了,爹看见你为大梁的江山社稷而死,爹也值得了。”
韩父起身,身子有些摇摇晃晃,道:“儿子,如今你没有了,在爹的腿脚还灵活的时候,爹一定去给你烧纸钱。爹不怪你贪,要多少我就烧多少。”
韩父打算进屋,还没走出几步,就又回头道:“辰儿,若是在下面被人欺负了,记得给爹托个梦。”
几天后,韩辰正式可以下葬了。
那一天,韩母推掉了朝廷的一些繁琐流程,只说让一些愿意来的官员自便,将韩辰简单下葬就好。
魏九安和白羽昼都去了,白羽尘本来也想去,但是朝中大臣都不愿意让他抛头露面,也只好作罢。
当天,天有点阴,但是没下雨。
韩辰的脖子和头之间被线缝上,还算安祥。只不过隔着衣裳都能看见之前的旧伤。
这么个年轻人,也只能囚在棺材里了。
温企虽是地方官,但也赶来了,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一直给韩辰烧着纸钱。
魏九安则代表白羽尘向二老表示朝廷失去韩辰的悲痛。
温企边烧边道:“韩兄啊,你在那边,好好的,等下辈子,长命百岁吧。”
同为朝廷文官的同僚死了,任谁都想哭一哭,明明当时被程榭射中之后,韩辰也能有一线生机的,但是程家军的副将一刀把他的命捅没了。
真的是只差一点啊。
差一点,韩辰就能回家了。
魏九安也给韩辰上了香,白羽昼也一样,白羽昼给他买了菊花。
是傲霜临雪的菊花,那样孤高。
若是在私狱里,韩辰也透露一点禁军的行踪,他就能活了,但是他没有。
他身上穿得是朱红官袍,面临国贼,这就成了象征着大梁的一抹红。
这一抹红,到死都还穿着。
很快,年轻的男丁在韩家祖坟里挖出了一个埋棺材的坑。
韩辰的棺材盖上了板,韩母最后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眼泪流下来,无声也似痛哭。
男丁们抬着韩辰的棺材,将他安葬在地下,填上土。
魏九安还是第一次看见下葬的场面,不禁感叹——这么简单啊。
这么简单,就死了一个人。
这么简单,就少了一个人。
温企继续烧纸,火盘里的火似乎越烧越旺,生生不息,将纸钱卷进去。
透过火光,可以看见已故的韩辰吗?
若是可以,大家都盼着火光烧得更旺一些。
回去之前,魏九安怕以后没有俸禄,老两口会过得累些,便留下了一点钱,对韩母道:“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就让人来宫里找我,我会帮的。”
韩母又擦眼泪,在魏九安即将转身离去的前一刻,拉住他了他的衣袖,道:“魏大人,钱财都不重要,就是,若是你以后有时间,能不能给辰儿多烧点纸?我腿脚不好,他爹也快老了,但是我怕辰儿寂寞啊。”
魏九安笑了笑,点点头,道:“好,我答应您,就算是我去不了,我也让别人去。”
风有些燥热了,吹起早早落下来的绿叶,为回家的英魂们开了一条阳光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