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康元年七月十九——乙未七月十九未时,中宫诞下嫡子。
钦天监又能利用这个孩子谄媚帝后了,给他编了个大吉的命格,引得合宫上下喜气洋洋。
太后最开心,建国还没多长时间,中宫便产下龙子,大梁后继有人。主要是,她也不想儿子那么累,也期待着这个孩子日后帮燕康帝分担。
彼时的燕康帝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一心只想平定内乱,之后建功立业,成就千古一帝的功绩和威名。
当然,他也希望他未来的接班人是这样的孩子。
天之骄子才配成为天子,他便这样坚定的觉得。
程新燕不想自己的夫君为孩子分心,便叫他还全心全意投入朝政,自己退居幕后,照顾孩子。
名字也是程新燕取的——
白羽尘。
大梁的皇子日后要排字辈,等再过几年,白羽尘的兄弟也要给他排“羽”字辈。
衣不染尘。程新燕期待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君子呢。
包括白珩和朝臣们,也都在期待嫡长子成为君子呢。
过了段时间,白羽昼就降生了,白羽尘对他出生的那段日子已经没了什么印象,只记得当时母后一直晕着,总不醒,脸色也不好。
他觉得母后一定疼极了,但是正是当时,边关打着仗,大抵是些旧朝余孽,甚至不算“旧朝”,大梁建国之前,天下是乱着的。
白珩无法时刻陪在程新燕身边,有些大事确实耗时耗力,他也无法将自己完全从朝政中抽离,只能尽量挤出时间来陪着,同时接下了这个孩子取名的事宜。
那段时间前朝和凤仪宫都忙,没人管白羽尘,他便被接到了太后身边。
他一直是对自己这位祖母没什么印象的,之前太小,也从没有和祖母有多太多交往和接触,自然引不起他太多关注。
建章宫。
一位年老些的掌事宫女带着白羽尘进了正殿。
建章宫布置简朴,屋内没太多装饰,顶多是一些瓷器瓶中的花添添灵气,以及透过窗子洒进来的光。
太后坐在光里,朝他慈爱地笑。
白羽尘看见方才带他进来的老嬷嬷跪了下去,老嬷嬷朝他使眼色,催促他也行礼。
白羽尘偏不,他走上前去,走到太后的椅子前,双手搭上太后的膝,叫道:“祖母?”
太后笑着,将他抱起来放在腿上,轻轻拍着他,哄着,道:“怕不怕祖母啊?”
白羽尘摇头,道:“不怕。”
太后笑道:“为什么啊?你那些堂哥堂姐们见了我都怕得半死,你怎么不怕啊?”
白羽尘眨了眨眼睛,道:“一家人没什么怕不怕,该讲的是亲不亲。您是我的亲祖母,我不怕。”
后来,太后说了什么白羽尘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很高兴,特别高兴。
之后,他就在建章宫住下了。闲暇时间,去找祖母听故事听童谣。
每当他闹的时候,祖母便抱着他,躺在摇椅上,唱——
“桃李盛放心荡漾,满园香,言春芳。”
“百里花坊,处处笑眉扬。”
“折枝簪花入京梁,着裘氅,坐高堂。”
“桃李未至心微伤,遥望阳,道无妨。”
“蒹葭枯败,梦中话泪光。”
“便逆北风散心霜,二十载,不彷徨。”
白羽尘就闭上眼,认真地听,但阅历不够,总听不懂。
但他盼着听到这曲子,不知为何,许是因为祖母的椅子轻轻地摇,歌声入了风中,绕在他耳边。
太后笑问:“尘儿喜欢这曲啊?”
白羽尘微微点头,但又摇头,道:“不知道。好听。”
太后笑道:“糊涂孩子。”
白羽尘忙着反驳,道:“我才不糊涂!我说的是祖母唱的好听。”
他表达不清。他觉得,祖母就是最好的人,祖母做什么事都最周全、最好了。
她是世间第一等的祖母,最好最好的。
仲夏的午后,太后快要睡着了,白羽尘却一点睡意也无,看着天上变幻的云,问:“祖母,他们说我父皇是开国皇帝,他怎么建的国啊?”
太后闭着眼睛,道:“这个你得去问你父皇,他的功绩,不该由我来说,该让他亲自说。”
白羽尘想着:“这样啊……对了!弟弟到了冬天就一岁了吧?”
太后算了算,道:“对啊,昼儿出生的时候,冷得很呐,该是深冬时啊。”
白羽尘小声地道:“弟弟都一岁了,我还没见过他。父皇母后也都没把我接回去……”
太后睁开眼睛,“啧”了一声,弹了下他额头,道:“这叫什么话?往后不准说。你只要记住,这世上最疼你爱你的就是你父皇母后,你日后最坚实的臂膀就是你弟弟,怎么生出能怀疑他们的心?”
白羽尘只好应下,抱住太后,笑道:“反正现在,我就要跟祖母好!”
两年后,他和太后一同去到圣辰宫。
如白羽尘所料,白珩确实是在朝廷和家事之间徘徊,也确实是忙得不行,没时间去顾白羽尘,一时间将他忘在了建章宫。
还是不行的,白羽尘还是要和爹娘一同生活,太后怕他不跟亲爹娘亲。
程新燕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脸色不好,每夜咳得睡不着觉,也不怪她渐渐不再管事。近几年,为了巩固权力,笼络老臣,白珩纳了几位嫔妃,也都还没来见过程新燕。
太后此番前来,除了让白羽尘和弟弟、母后亲近些以外,还有件重要的事——
她听闻白珩要立白羽昼为太子。
圣辰宫。
白珩如坐针毡,偷偷看了眼太后。但太后并未有过多的动作,只是坐着,欣赏茶盏。
片刻后,太后开了口:“听闻朝中大臣已经开始站队了,他们赌的谁为未来国君啊?”
白珩只得回话:“古来君主立嫡立长,老臣们自然是站尘儿,年轻一辈都不怎么参与。只是私底下,谁敢不给长子面子?”
太后嗤笑一声,道:“我看,是谁敢不给你这个皇帝面子。”
太后看向白珩,道:“皇帝觉得,大梁的储君之位,该给谁啊?”
白珩自知自己做错了事,不言语。
太后重重放下杯盏,道:“如今几位皇子俱是孩童,你便急于立储。日后若是储君的言行举止达不到你的标准,你又要行废立之举。你以为立太子是你一个人的事吗?你以为以后废立,丢的只会是孩子的脸吗?是大梁各位宗亲的脸面,是朝廷的脸面!”
太后冷静了一番,苦口婆心道:“皇帝,朝臣站队,你我无法撕破脸强行控制。若你早早立了昼儿为太子,日后他登基,朝臣却心向长兄,他心里作何感想?他若需要征战,他若要颁行律法,身侧却无忠君之臣辅佐,怎么办?”
白珩低下头去,也在思考。
太后接着道:“若是朝臣站了尘儿,日后新帝一定会削弱宗亲权力,到时候尘儿受了官员欺压,如若谋反,且不说百姓生活会遭遇多大的影响,等他们手足相残,等尘儿坐在你现在的位置,心里过不去,又要被骂谋权篡位。你觉得,他们两人的人生一直被推着前进就好吗?”
“……”
白珩抬头,道:“若是尘儿天资不及昼儿,难道我还要应和朝臣扶他上位?”
太后道:“皇帝,君主的荣辱本也不在自己天资是否聪慧,而在于其人是否明辨是非,以及臣子是否用心辅佐。”
“他日若是尘儿谋反,昼儿会成为废帝,沦为笑柄。尘儿也会远离‘明辨是非’之称,不足以称为君主,而是贼啊。”
“届时天下大乱,梁室无名利立于天下、号令群雄。你我倒是能一死了之干干净净,但你我的错误,凭什么要让两个孩子要替你我受唾骂?”
白珩听了太后的分析,道:“此事是我妄下结论,倒不如,等孩子们再大些再议吧。”
其实他们都清楚,白羽昼的命运早已被朝臣站队的局面定下了,他只能做个臣子了。
两人又商议了许多孩子们的事,拐弯抹角,但太后不该干涉朝政,所以还是闭口不提。
白羽尘晚上没有歇在圣辰宫,还是和太后一同回建章宫了。
永巷。
太后拉着白羽尘的手走着,白羽尘低着头,不说话。
太后低头,笑道:“尘儿不高兴了吗?”
白羽尘摇摇头,道:“不是。是我听见您和父皇吵架了。祖母,是不是因为我啊?”
太后摇头,道:“不,我们是因为一些观念的不同。尘儿,等你大了,你就明白了。”
白羽尘不解,道:“什么东西,我只有长大后才能明白啊?”
太后想了想,道:“比如说,怎么活着,怎么体面的活着。”
白羽尘叹气,道:“我果真不知道。”
太后微微一笑,道:“所以呀,这些不是你该为之担忧的事情,你只要高高兴兴、健健康康地长大。祖母和父皇母后都护着你,咱们一家子长长久久的活着。”
白羽尘嘿嘿一笑,开心了。
他三四岁的时候,太后病了,白羽尘便回了程新燕宫中教养。
他虽不曾时刻陪伴自己的母后,但也印象深刻,也不曾生疏过。
程新燕气色也不好,比前段日子都差。
他慢慢回想,好像自从自己和弟弟出生,母后身体就没好过。
但他现在有玩伴了,白羽昼也淘气,天天缠着他。
他到凤仪宫的第一天,白羽昼便来找他:“哥哥!好些日子不见了,还记得我不?”
白羽尘轻轻点头,微微颔首,道:“至亲手足,自然不忘。”
白羽昼笑道:“哎呀,何必这般同我讲话?”
白羽尘坐下,思索一番,开口道:“在母后身边的日子,高兴吗?”
白羽昼心直口快,道:“高兴啊!母后可好了!”
白羽尘也微微笑了,看来他的弟弟不缺快乐:“那就好。”
也是同年,当初跟着白珩建国的齐济昌来了上书房,成了白羽尘和白羽昼日后的教书先生。
白羽尘很喜欢这位老师。齐济昌比白珩大几岁,成熟许多,有些幽默,留着胡须,读书入神时身上摸着胡须,面上带着笑容,头也轻轻地摇。
齐济昌看白羽尘的眼神是不同于白羽昼的,他看向白羽尘时,眼中似乎带着一种肯定与认可。
冥冥之中,白羽尘觉得齐济昌肯定知道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无论如何吧,这段日子算是他很幸福的时光了。
那年冬日,雪下得很厚,白羽尘想叫白羽昼陪自己玩雪,但白羽昼赖在床上,就要睡觉。
白羽尘叫不起来他,只好使用些强制措施。
他叫来几个太监,让太监们把白羽昼抬出去,放在雪地上。
正好,当时宜妃的女儿白锦忻过来找母后程新燕,在院子里看见了白羽尘做的好事。
白锦忻还没见过白羽尘,心下疑惑。但看见这么多人都听白羽尘的,也就猜出了他的身份,走到他身边,微微欠身道:“皇兄好。”
白羽尘也没见过这位庶妹,甚至是不知道她的存在,只得先回礼,又道:“这位妹妹是?”
白锦忻淡淡一笑,道:“宜妃之女,白锦忻。母妃叫我来找母后。”
宜妃想必是极疼爱这个女儿的,白锦忻穿的暖和厚实,颈间还戴着长命锁。
白羽尘笑道:“原来如此,既然来了,不着急进去,我要做件事,你看着。”说罢,拉着她坐在廊下。
白羽昼虽然被抬出来,但还是没醒。
几个太监按照白羽尘的吩咐,将他放在地上滚。不多时,白羽昼身上裹了雪。
白锦忻起先还以为是几个小太监在闹,看清白羽昼的脸后,诧异道:“这是……二哥?”
白羽尘:“昂!”
白锦忻:“……”
待白羽昼身上裹的雪多了些,他才醒,还有些懵。
白羽尘怕他哭,惊动了程新燕,慌乱之下,顺手捏了个雪球,扔在他脸上。
白羽昼:“?……”
见白羽昼已经忘了喊,白羽尘才将他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雪,有些心虚地道:“你别跟母后说我往你身上裹雪哈。”
白羽昼:“我是哑巴行了吧。”
白羽尘:“行。”
白锦忻:“……皇兄,我先去找母后了。”
白锦忻走后,白羽昼开始大哭,白羽尘使劲哄都止不住他的哭声。
无奈之下,白羽尘再次使用强制措施,搬起身旁的一块雪砖。
白羽昼:“啊啊啊啊啊——!杀人啦!!!”
动静太大,果真还是惊动了程新燕,她出来看时,两人你追我赶,“交战”一般。
几个月后,程新燕的病突然恶化,没多少活头了,但一直求太医抓药为自己续命,却从不告诉别人她为何要活。
直到一天,程新燕刚服了药,白羽尘就从门口跑了进来。
他刚和白羽昼去放了御花园,手里还拿着燕子式样的纸鸢,一脸欢笑,跑进来给母后请安。
白羽尘将纸鸢放下,刚要行礼,程新燕却抬了抬手,道:“不必了。尘儿,叫我看看。”
白羽尘走到塌边,敛了笑意,道:“母后,是不是不舒服了啊?”
程新燕没回答,只是笑着看他,给他整理衣领和发冠,道:“尘儿,我许久……许久没这般看你了。”
程新燕垂眸,几滴泪落下来,道:“自你出生之后,我一直未曾亲自教养,一直将你抛给太后,一直未曾告诉你……”
“未曾告诉你、未曾教育你——不要贪权恋势。”
白羽尘轻声道:“母后,我还不到年纪……”
话音未落,程新燕道:“我知道、我知道。只是,等你到了那个年纪时,母后就不在你身边了。”
白羽尘也垂下头,道:“对不起,让母后一直担忧,是我的不是。”
程新燕流下泪水,道:“该我来说对不起。”
“记着母后的话,不要贪权恋势,等你日后到了入朝的时候,不要跟别人争皇位,别让你父皇为难,也不要手足相残。我一直喝药,就是为了……为了等到今日,我把这些告诉你。”
程新燕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笑道:“好了,最后的话,我都说完了。”
“等你父皇下朝回来,告诉他,我没受苦,我先去等他。”
说完,她最后用力握了下白羽尘的手,便带着笑仙逝了。
而她的话,像是烧红的烙铁,印在了白羽尘心口。
程新燕去世,白珩悲痛,便让人封了凤仪宫,也是暗示朝臣,他不会再立后,不会再续娶正妻。
再之后,白珩将白羽尘和白羽昼接到了自己身边,亲自教养。
六岁那年,白羽尘和白羽昼一同去拜了齐济昌,认下了这位先生,此后,他们算是正式开始受人教诲了。
上书房的生活枯燥但充实,白羽昼天天想如何翻墙离开这糟心的地方,白羽尘在听课之余还要关注弟弟,着实辛苦。
一日,他翻墙出去,手没抓稳,摔了下去。
他本以为自己要摔在地上,喊了一声,却不料,摔到了一人身上。
他吓得不敢睁眼,只听接住他那人轻声笑道:“谁家的小公子?怎的这么不小心?”
这声音如流水般淌过他的耳畔,他能感受到,那双手有茧子,但声音听起来却不像个粗鲁武将。
白羽昼睁开眼,看见那人的一双桃花眼,与之对视。
白羽昼有些怕生,道:“要不……先让我下来?”
那人笑了笑,弯下腰,将白羽昼放下来。
白羽昼微微欠身,行了一礼,道:“皇次子白羽昼,多谢救命之恩。”
那人一怔,随后拱手行礼,道:“臣方才无礼了。”
白羽昼道:“你是谁?”
那人恭敬道:“从一品禁军副都督,容钰。”
随后,抬头道:“也是您日后学习骑射的教习侍卫。”
白羽昼笑道:“那我回头去找你学骑射!你等着我!”
说着,听见拐角处散学的白羽尘正在喊他,便不等容钰答复,便笑道:“明日我便来找你!”
说完就跑远了。
拐角处,白羽尘看着跑来的白羽昼,微微一笑,继而,看到了白羽昼身后不远处的容钰。
容钰知道白羽尘的身份,连忙叩拜。
白羽尘只是颔首,没多看他,对白羽昼道:“去哪了?”
白羽昼怯怯地道:“刚翻了墙,还没干什么。”
白羽尘道:“下次不准了,若是摔了,疼的是你自己。”
白羽昼嘻嘻一笑,“嗯”了一声。
随着白羽昼长大,他越来越“热爱”翻墙了,但白羽尘也不知道他去哪里,只知道散学之前他肯定能回来。
一日,白羽尘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羽昼,你每日翻墙都去了哪里啊?”
白羽昼笑笑,道:“皇兄可曾去过校场?”
白羽尘摇摇头,道:“不曾,难不成你是去校场了?”
白羽昼用力点头,道:“对啊!皇兄,回头你也去吧!可好玩了!”
白羽尘无奈地道:“等过几年,咱们会统一学习骑射,你何必着急?”
白羽昼摇着他的袖子,央求道:“我不管嘛!我就是喜欢,我就是觉得好玩嘛!皇兄~你别告诉父皇……”
白羽尘心道:“你当父皇的眼睛是瞎的?”
几日后,校场。
学了几天箭术,白羽昼越来越觉得自己适合骑射。
容钰不敢带他骑马,怕出事。
白羽昼问他:“你以后会教我皇兄骑射吗?”
容钰点点头,道:“会,我教你们两个。”
白羽昼又问:“那你以后会上战场吗?”
容钰迟疑片刻,随后道:“如果国家有难的话,我自当上阵。”
白羽昼道:“那等皇兄长大了,皇兄回去打仗吗?我会吗?”
容钰想了想,道:“或许吧,但你们之中只会有一人上战场。”
白羽昼不解,道:“为什么?”
容钰知道跟他说了他也听不懂,便闭口不谈,道:“等你再大些,你会知道。”
又过了三四年,如白羽尘当初所说,朝廷给他们分了专门教骑射的先生,也就是容钰。
白羽昼提前练过,多少明白些,再加上白羽尘些许放水,第一堂课便出了风头,惹得先生连连夸赞。
然而,睿王心里埋了忌惮,此事也在那些支持白羽尘的臣子心中埋下了一个种子。
谁都怕白羽昼会一枝独秀,谁都怕自己不看好的皇子承继大统,谁都怕自己无缘荣华富贵。
谁都没看见白羽尘的笑意。
白羽尘想让白羽昼出色的,那些尔虞我诈他都有所耳闻,他不想白羽昼一直听着这些。
又两年过去,朝廷形式严峻,各部催着白珩立太子,加上白珩确实起了这方面的心思,只是人选飘忽不定,还需斟酌。
如太后当年所说,白羽昼确实天资聪慧,但支持率不高,大多朝臣已经站队白羽尘,虽说白羽尘不想,但也由不得他们二人选择。
若立了白羽昼,日后他继位,假若白羽尘被朝臣怂恿,谋权篡位,便是两人都要担骂名。
夜半。
白羽尘见圣辰宫的灯还亮着,便前去问安,也全白珩早些歇息。
白珩道:“尘儿,你记不记得父皇前几天问你和昼儿的问题?”
白羽尘想了想,道:“儿臣记得。”
也就是那个想要什么的问题。
白珩抬眼看他,道:“你真的很想要权吗?”
他还不确定白羽尘的野心。
白羽尘听出这是试探,连忙叩首,道:“追名逐利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受教诲与见识影响,程度不同罢了。儿臣想要权力,但断然不是非名利权势不可,若父皇早已为儿臣寻到了更好的路走,儿臣听命便是。”
白珩道:“若朕立了昼儿为太子,你甘心吗?”
白羽尘道:“此乃国事,儿臣尚未就藩,不敢胡言乱语。”
白珩觉得自己太严肃了,只好放松语调,道:“无妨,你说。”
白羽尘道:“若是父皇觉得,二弟比儿臣更适合那个位置,儿臣无有异议,二弟无疑比儿臣聪慧,自然胜任。只是,儿臣是否甘心是一回事,朝臣是否甘心是另一回事。父皇也不愿看到日后九州割据、天子衰微、王侯混战的局面吧。”
他尚且年幼,能想到这一块便不易,白珩放了心,起身将他扶起来,双手搭在他肩上,笑道:“果真是我儿子,像我。”
燕康十三年四月十九,皇长子白羽尘以皇储玺印册为太子,祭天地祖宗,以正尊位。另,燕康帝亲自赐字“子谦”,彰示天下。
白羽昼也封了湘亲王,两人余生的尊卑定了下来,白羽昼虽不曾接触政事,但也知道他与白羽尘不只有兄弟的关系了。
结束仪式后,白羽尘第一件事就是跑去了太后的建章宫,连朝服都还没来得及换。
建章宫。
太后就守在门口,等着,风有些凉,她连连咳嗽。见白羽尘过来,勉强忍住,笑道:“尘儿来了,快坐。”
白羽尘作揖行了一礼,平身后,还没报喜,先问道:“祖母怎么了?病了吗?用不用请几位太医?”
太后微微笑着,道:“不用不用,院正刚走,没大事。尘儿,坐过来,让祖母看看。”
白羽尘走近,给太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蟒袍,笑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