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济昌用折扇敲了敲他额头,笑骂道:“你还真是傻。礼部尚书的位子空着,日后你成了侍郎,那些权贵再提拔个尚书压着你,你那些好计划都全落空了,也不仔细想想。”
韩辰确实没想到这点,道:“那怎么办?”
齐济昌道:“所以我单去找了皇上一趟,有我做担保,你也算有了个背景,皇上说让你先兼着尚书一职,若是真能辅佐社稷,日后再往上升也不是没可能。”
韩辰连忙作揖,道:“多谢齐大人美言,在下愚钝,不知该如何报答。”
齐济昌扶他起来,道:“不必报我的恩,报皇上和朝廷的恩吧。你我是一路人,寒舍有些文章和书籍,若你愿意,我也想教诲与你,日后说起来,你也出自我门下,是份庇护。”
韩辰叩首谢恩,道:“多谢先生栽培,学生万分荣幸。”
他早看出齐济昌有心扶持他,却不想是给了他学徒的身份。
韩辰高高兴兴回了京郊,打算种几天地,攒攒钱,然后去京城听齐济昌的课,回头等圣旨下来就买宅子定居,把一家子都接到皇城根儿。
刚到村口,看见村中大摆酒席,村长美其名曰说是庆祝韩辰中探花,实则是要捞一笔份子钱。
他幼时的玩伴早在村口迎接,见他过来,连忙跑来道:“韩兄!恭喜啊!”
韩辰摆摆手,道:“且不提恭喜。我赴殿试的这段日子,我祖父的病可有好转?我爹娘身体如何?”
说到这儿,他那玩伴叹了口气,道:“老爷子现在彻底记不得人了,你爹娘他都不记得,连同村中的老小以及他的学生,他都不记得了。”
听了这话,韩辰立刻跑进村,直奔自家。
家中。
院子里外摆了好几桌酒席,各桌宾客见韩辰过来,连忙道喜。韩辰没工夫回应,只简单敷衍几句就进了屋。
屋中一桌坐着韩辰的至亲们,韩辰一来,韩父韩母笑了笑,道:“阿辰回来了。”
韩辰简单行了礼,目光却看向了祖父。
祖父手里拿着一串铜钱,双目无神,却四下张望,似乎在找谁。
韩辰跪下去,双手握住祖父的手,小心翼翼地道:“爷爷?还记得我吗?”
祖父看见他,似乎眼前一亮,精神了些,将那串铜钱塞进了韩辰手里,微微笑道:“阿辰,爷爷恭喜你啊。以后要做大官,爷爷看着你封侯拜相了……”
话音刚落,便合了眼,脉搏不跳了。
那串铜钱沉甸甸的,还带着祖父手掌的温度。
之后几天,韩辰在家待了几日,收拾了东西,住进了齐济昌府上的厢房,方便读书。
齐济昌也确实用心教诲他,凡自己拿得准的一律传授于他,拿不准的便带他到自家书房查询。
一时间,京城都说韩辰是齐济昌的得意门生,但韩辰从未听齐济昌亲口承认过,便不敢拿此事吹嘘,只是默默学着。
祖父在世时,没见到他出人头地。韩辰想,不能再辜负齐济昌的心意了。
后来,韩辰入了朝堂。
反谄媚之道而行事,最容易叫人挑错处。
说好听了叫清流,说难听的,就是个犟龟。
没到一年,便被人捏造了“罪名”。一位追随宗亲的官员指出韩辰从前的文章有不妥之处、谋反之心,大有再造“乌台诗案”的意思。
顺阳帝急着用人,韩辰又还没做几天官,便以禁足的名义将之前置办好的院子赐给了他,权当是叫他和爹娘休息几天。
齐济昌倒是怕韩辰敌不过世家,反复上奏,请旨彻查。
但此时的顺阳帝还是权贵手中的傀儡,处处被控制,想查也查不清楚。
韩辰也写文章表了态:“我一无功绩,二无背景,又是个罪臣之后。要扳倒我,简单的很呐。”
那篇文章被齐济昌呈到了御前,顺阳帝看过,除了这句,对其余言语也感触颇深,大有感同身受之意。
朝堂上。
齐济昌呈上奏书,叩首道:“皇上,这几日的案子臣都过目过。臣认为,若单凭一纸之言就认定一个人的心思,那只能说是目之浅薄,并不能怪罪于文人。”
这话倒是深得顺阳帝的心,顺阳帝本想给个台阶就下,但此时,一位大臣道:“若是此人心并不良善,就算是一纸之言也是恶意满满、无甚忠诚,但凭此,谁能说纸上言语断定不了一人的心?”
两人舌战许久,双方各有理论,不好定对错,最后还是齐济昌高声道:“皇上!天下文章,一时意气。并非所有词赋都与政局相关,也并非所有臣子都有谋逆野心。心如止水时,可做文章;醉酒意气时,亦可做文章。时境不同,立意不同,又何苦将所有言语都扣上谋逆的帽子?”
齐济昌又道:“臣悲哀。只怕日后天下文人俱不敢道真言,也要被扣个欺君的罪过。”
最后,齐济昌舍了权贵荐举的资格,放弃了日后可做阁老的前途,还是将韩辰救了出来。
下朝的时候,走到皇宫门口,只见韩辰站在外头等着。
见齐济昌走来,他深深作揖,道:“先生济我,我救天下。”
齐济昌笑道:“怎么救?”
韩辰抬眸,笑道:“以纸笔做刀枪。”
这些往事,基本上无人知晓。
都是在韩辰被害后才大公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