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吊脚楼西屋烛光阑珊。
桌上摆着侍卫送来的草药、膏油和纱布,宸夙帮江冉冉处理伤口,听着旁边桑小北连珠炮似的一顿输出。
“我俩一开始确实被封死在里面了,”桑小北吃着点心盘里的桂花糕说,“谁知道它过一会儿突然冒出条地洞,又过一会儿地洞消失了,旁边移过来一条隧道,大概换了有六七八回,我俩就发现,那空间好像一直都在变。”
草药涂得差不多了,宸夙取来纱布卷,绕着伤口处轻轻缠了起来。
“那之后呢?”宸夙问。
桑小北嚼着满嘴点心,含含糊糊说,“当时也不知道还会变多少次,机不可失,我俩就随便挑了条隧道进去。不过还算幸运,没想到真摸回来了。”
伤口包扎好,宸夙轻放下江冉冉小腿,浅浅松口气。
“你这两天少走动,好好休息,混沌石的事交给我和桑小北。”宸夙说。
“手法比上次有进步啊。”江冉冉欣赏着包扎好的伤口,忽然假装闷闷不乐,“说来我可真是霉运缠身哟,每次跟你在一起,受伤的总是我,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宸夙低了低头,脸色有点黯然难堪。
“抱歉,我……”
“嗐呀你看看你!”瞧见宸夙这反应,江冉冉哭笑不得,慢慢把裤腿放下来道,“我就随口开个玩笑,至于这么认真嘛,我又不是什么娇贵小姐。这不叫伤口,这叫荣耀懂吗,荣耀!”
“对,荣耀!我们冉姐姐可是宇宙第一女战士!”桑小北拍手附和。
宸夙跟着淡淡笑了笑。
“行啦,”江冉冉困意袭卷,打着哈欠道,“那本姑娘就正式把小命托付给二位先生了,混沌石得找但安全更重要,咱顺顺利利来也得平平安安走!”
宸夙点点头,收拾好桌上东西,叫上桑小北跟他回隔壁房间。
江冉冉这人是半点憋不住话,刚才回来的路上硬是滔滔不绝跟他讲了一路,桑小北也在旁边捧哏似的插嘴补充,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叨叨得热火朝天。
说来,混沌石的影响着实不小,周围错乱的不仅是空间,还有时间。山穴里,时间线扭曲交错,竟让江冉冉两人意外看到了混沌石被盗的情景。
听江冉冉刚才说,错乱的时空画面里,有一对男女站在古祠堂里被封印着的混沌石前,那女子一袭红袍、轻纱掩面,管身旁的男子叫“卫少主”。
接着,那两人交谈几句,听不清说了什么,却见那卫少主竟一刀划下,利落地在自己小臂上切出道血口,以血献祭封印阵法,破开封印强取混沌石。
封印被破,随着混沌石被他一点一点拿起,巨大的力量骇浪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两人吞没……
到这里,错乱的时空画面便消失了,他们也没再看到后来发生了什么。
“你留下看好江冉冉,”宸夙说,“我先去卫珑那边看看情况。”
“放心吧宸哥!”桑小北窝在躺椅里,朝宸夙比了个OK。
·
夜色正浓,空谷幽寂,虫鸣凄凄。
寨子里,几队稀稀落落的侍卫正举着火把背着弯刀,四处巡逻游荡。
卫珑和玉素的住处在寨子西北一座四合吊脚楼围院里,宸夙一路躲闪着避开守卫,翻墙而过潜入小庭院,躲在暗处观望着二楼透出烛光的房间。
纸糊的窗子里,卫珑玉素二人的影子在烛光中缠绵悱恻,还能看见玉素伸出两根纤纤玉指,勾起了卫珑下巴。
“少主,夫人,该服药了。”
倏然,一个声音隐隐从那屋里传出,与此同时窗子里多了个人影。
是服侍的下人来送药了。
宸夙本以为,只有染了疯病的卫珑要喝药,却不想卫珑和玉素各自捧过一个药碗,竟像饮合卺酒般,手臂缠在一起你侬我侬地把两碗药喝下了。
玉素为何也要服药?
片刻后,只见那侍卫走下楼,端着只小锅出现在院中间那棵树下,把锅里熬剩的药渣尽数倾倒干净。
侍卫离开不久,二楼烛光便熄了。
许久,确定周围没了动静,再无旁人,宸夙借着夜色掩护走到那棵树下,抽出一块手帕,从还在冒热气的药渣堆里取了点样本,包好后塞进兜里。
回来后,桑小北和隔壁江冉冉都已入睡。宸夙找来一个香座,从随身携带的那只木香盒里抽出一支黑色短香,在外面小院里的石桌上点了起来。
香燃须臾,只见石桌旁边地上倏然涌起一团半人高的黑气,刚开始越积越浓,随后渐渐消散。
片刻,待黑气散尽。
一个两耳垂肩鼻穿铜环、皮糙肉厚身壮如牛的大块头蓦然现身,两手作揖,单膝跪地朝宸夙行礼:
“末将臧佑,拜见死神大人!”
这还是宸夙第一次在外面召臧佑来,从前都是直接在家。印象里二十年前,五六岁的小乔治第一次在家看见臧佑,幼小心灵受到巨大恐吓,当场被这褐色的庞然大怪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小孩眼里,这副长相就是专门吃小孩的。
“大人有何吩咐?”臧佑呼哧呼哧吐出两口壮气,端了端强健的身板,义正词严,“您尽管下令,末将定率所有冥兵,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有样东西你帮我查一下。”
宸夙把那包药渣递给臧佑,说,“我有点事,不方便离开,你替我把这些药送去冥界,找罗汉街上乔姑的诊所,请她帮我看看这药的效用。”
“好嘞大人,”臧佑信誓旦旦捶两下胸口,“末将这就去办!”
“有劳了。”
说完,宸夙两指掐灭燃了一半的黑色香支,臧佑随即消失在一团黑气里。
依丹族习俗,明晚便是丹族每三月一度的祈阳节,祭拜兽神以祈祷福禄寿康。眼下,家家户户房檐外已挂出彩幡条,备好了明日的节庆酒菜和祭品。
·
翌日早。
炽日高照,天朗风清。
白天,又正值节庆,寨子上下熙攘喧闹人多眼杂。江冉冉伤还没好,宸夙不敢走开太远,只借着找线索的名义绕寨子外圈走了走。今日寨中忙碌,他穿行在往来人流里,倒也无人在意。
今晚的篝火出奇地亮,整座寨子仿佛在沸沸扬扬的火热里燃烧。
晚八时,中央广场上筵席大开,锣鼓喧天载歌载舞,玉盘珍馐觥筹交错,一派隆隆气象胜似人间除夕夜。
“哟,大人!”
漫天热闹里,丹王端着酒壶从后面拍了下宸夙肩膀,脸蛋通红醉醺醺笑道,“可算让我找着您了!待会儿您赏个脸,随我去祠堂,也在兽神面前替我们丹族人求个福呗,您看成不?”
宸夙敛下目光想了想,随即抬头,似笑非笑着给丹王敬酒,“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