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场中站定,左手持匕,右手持剑,皆是开了刃的。顾虚白的手心微微出了些汗,头脑却是一片清明。其他练武的士兵见将军的儿子亲自下场,纷纷停下手中兵器,围成一圈看好戏。
顾虚白与对手的眼神对视一瞬,忽地左脚踏前一步,右手长剑凌厉挥出。毋何友虽想放水,但不敢演得太明显,便举剑来挡。
但顾虚白却骤然收势,右脚后撤一步,左手短匕已向毋何友肋下刺去,在他的盔甲上留下一道白痕。原是虚晃一枪。
旁边士兵一阵哗然,纷纷起哄叫好。
开局就着了一小孩儿的道,毋何友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稳了稳心神,眼神一沉。
这一回,依然是顾虚白抢先出手,招式看似与刚才一般无二——毋何友怎么可能会在阴沟里翻两次船,料想那顾虚白可能又是假动作,便悄然后撤,随即一剑破空,直取顾虚白左胸。
顾虚白旋即侧身堪堪躲过,毋何友的匕首却也已跟到了眼前。他猛地一蹲——个子小也有小的好处,顷刻之间,顾虚白已闪至其身后,横剑劈出,但好似羞辱一般,只是不轻不重敲了一记他的背。
毋何友尚未回过神,只觉得手背一凉,低头看去,竟是顾虚白趁这闪身的时机,用匕首在他手背上,划了道口子。
众人再度叫好,嘘声震天。
毋何友吃痛,成串的血珠子从伤口上洇出。最气的还是,居然被这半大小子给欺侮了,还用这么阴的招。
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当即说,“再来。”这回他一定不会再手下留情。
顾虚白冷哼一声,正欲迎战。身后却传来一声怒叱:
“荒唐!”
顾行止已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场边,神色冷峻。众人见将军,纷纷噤若寒蝉。卫长信本想上前解围,刚迈出一步,便被顾行止一个森冷的眼神逼退。
他径直走到场中,一把搡过顾虚白,连拖带提地带回了家。
书房里的气压很低。
“我让你习武,是让你搞这种小动作的吗?”顾行止声音低沉,带着怒意,“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人家让你,你早就死八百回了!”
“他可以不让我。”顾虚白闷闷说。
“什么?”顾行止瞪大眼睛。
“他们总是仗着自己是高官子弟,欺负那些平民士兵。我就是看不过去!”顾虚白梗着脖子,争辩道。
“还敢还嘴?”顾行止一掌拍在桌案上,“那你现在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我……”顾虚白一怔,但仍十分不服气,固执地抬起下巴,“这不公平!凭什么,那些平民士兵,打仗时就要站在最前面,他们的命,就比那毋何友贱吗?”
顾行止冷笑,目光如刀:“公平?强者才配制定游戏规则,你要还手,要改规矩,要替他们找个公道,有本事就自己当将军。”
“我不要当将军!”顾虚白猛然抬头,几乎是吼了出来。
“你说什么?!”顾行止猛地站起身,眼神死死地盯住他。
“我恶心!我不喜欢打仗,我不要——”一记响亮的耳光将他的声音骤然打断。顾虚白的耳朵瞬间嗡嗡作响。
“这话要是再让我听到一次,我就打到你心甘情愿为止。”
顾虚白的半张脸火辣辣的,但他的情绪却瞬间平静了下来,自己的声音仿佛自半空坠落:“父亲,我做不到。”
顾行止怒极,猛地伸手想抓起桌上任何能握住的东西砸过去,李泱却几乎是闯了进来——无视了往日敲门的规矩,一把将顾虚白护到身后。
“儿子说不要,那就不要了。”李泱的声音极为坚定。顾虚白抬眼,盯住母亲的背影。
顾行止的手猛地顿在半空,青筋暴起,喉头滚了滚,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怎么……”
他从未忤逆过自己的妻子,自然,李泱也从未叫他难做过,除了这一次。
“爹爹!”
一道哭腔自门外响起,顾步青像一团小棉花般滚了进来,死死抱住顾行止的腿,眼泪鼻涕尽数抹在了父亲的裤子上。
“爹爹不要打哥哥……哥哥不做将军,我做!”
顾虚白那日是气话,他虽然看不惯那些人,但也心知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情不是想当然的。
虽然厌烦,但本来,人这辈子就不可能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就像母亲,她不喜欢和父亲起争执,为了他,还是冷落了父亲几日。
就像妹妹,她还这么小,就学着他拿起了木剑。
他身为哥哥,怎么舍得让她们替他受苦。
但两年后,有一日,父亲却告诉他,再也不用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