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们清洗完毕,走出营帐,却刚好听人向邝统领来报,九号营帐又没了一个。
柳渡心头一紧,脱口而出:“是刚才那个人?”
邝君儒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柳渡急忙说道:“统领,我想去殓尸间取一些那人的尸液样本。”
邝君儒皱了皱眉:“您刚清洗完,接触尸体比接触病患危险很多。”
“如果季大夫的判断没错,真有所谓的‘隐虫’,那么刚过世的患者体内浓度应该最高。”柳渡坚定道,“麻烦邝统领。”
邝君儒想了想:“这样吧,您就不要亲自动手了,我安排一名熟悉解剖的大夫帮您提取样本。
“另外,这几日,我会给您准备一处单独的营帐供您试验,以防万一……”
柳渡答:“我明白,多谢统领安排。”
邝君儒办事干脆,很快就打点完毕,将柳渡所需的东西送进帐来。
天色已晚,柳渡点起一盏灯,借着烛光将装着样本的瓷瓶从托盘中取出,轻手轻脚放到案几上。
每个瓶上都系着一截布条,标明取自死者颈部、腹部、足部三处。
他拆开第一个瓶塞,仔细将液体倒了一些,到面前的小瓷碟中,
帐篷的门帘传来三声轻叩。
“哪位?”柳渡一面放下手中的瓷瓶,将塞子塞回,一面问道。
“是我。”顾虚白的声音传入,“你怎么样?”
柳渡沉默了一瞬,一天中发生了太多事情,视觉的、情感的冲击皆已超过了他过去所历经的一切,使得他无意识地将那些情绪割裂开来,以冷静地去处理他眼下应该做的事情。
然而,此刻听到顾虚白的声音,一股酸涩猛地涌上喉头,几乎难以开口。
他默默向门侧走过去。
顾虚白见他许久不作声,又补了一句:“邝统领都告诉我了,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其实顾虚白也不确定,他比柳渡更忐忑——听到邝君儒和他提到柳渡沾染上了患者的呕吐物的一瞬间,他的心脏就像被瞬间攥紧,攥出血来。
但此刻,当他站在帐外,看到烛火投下的柳渡的剪影,他的心情又一下子变得无比平静。
柳渡吸了吸鼻子:“嗯,我没事,你不要进来……我找邝君儒要了些患者遗体的血液样本……你不还晕血么?”
“他们也不让我进来……都有人守着呢。”顾虚白笑了一下。
柳渡听到他衣料窸窣的声音,似乎是靠着营帐席地而坐。
“哦对了,我是来告诉你,今天我把这些病案大致整理了一遍。”顾虚白接着说道。
柳渡也缓缓坐了下来,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布,他们几乎是背靠着背一般。
“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柳渡问。
“这些人的发病症状都较接近,没有什么异常,你应该也亲眼看到了。
“但是在病程上,出现了明显的缩短,最开始,患者从发病到死亡,大概是二十日,后来缩短到了不足十五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十几天前,接近春分。”
“春分?”柳渡喃喃道。他记得那几日,南越连着下了几场淅淅沥沥的小雨,顾步青喜笑颜开,说春风落雨,意味着整年都会有好收成。但和这病有什么关系呢?
“是,而且今天刚去世的那人,甚至只有十二天。”顾虚白补充。
柳渡想了想,暂时没有头绪,便转换了话题。
他问道:“今天你收到的那封急函,是什么情况?严重吗?”
帐外许久没有回应。
柳渡以为他没有听到,便又问了一遍。
“法慈方丈圆寂了。”
顾虚白的声音很轻,却仿佛一记铜钹敲在耳边,震得柳渡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等这里事情结束了,我们一起去祭拜他吧。”顾虚白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