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景和察觉到他神色不对,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脸上。
柳渡提到芙蓉虫的试验,伸手递过木盒,庄景和余光一扫,看见他袖中隐隐有异物闪动。
他心头一动,并未接下木盒,而是伸手捉住柳渡手腕,探其脉象。
指尖刚落,触及一枚银针暗藏在寸口处,只一折,柳渡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手腕一抖,木盒跌落,庄景和早有准备,顺势接住。
“我刚见你时便觉得有些异样,你也生病了?”
柳渡脸色一变,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下去。但顾虚白已听出话中不对劲,一把夺过柳渡的手,捋起他的袖口——
赫然露出一片惨不忍睹的淤痕。青紫、猩红、泛黄的痕迹深浅交错,部分针孔还在往外渗血,触目惊心。
“为什么?”顾虚白脸色难看至极。
“你是不是……在拿自己做实验?怕自己失控,就用这个法子?”庄景和没看到柳渡的暗示,兀自说着。
顾虚白盯着他:“所以你这两日……一直在骗我?”
柳渡张了张口,喉头发涩:“你听我说……那天晚上,我原本……原本是想答应让你来的。可是我忽然发现自己出现了腹疝的症状,怕拖延错过最佳时间,只得……”
“腹疝?”顾虚白眉头拧紧。
庄景和接过册子翻了几页,神色凝重:“确实从你的记录来看,是典型的疟症。”
“所以,”顾虚白道,“你册子里记的,全是你自己的反应?”
“但现在已经缓过来了……”柳渡弱弱辩解道。
“但你用这种方式来遏制瘾性,也太冒险了。万一不注意游走至心脉,极可能致命。”庄景和神色复杂。
顾虚白听到致命二字,脸色顿时更黑,庄景和见状,赶紧打圆场:“上瘾确实可以通过行针压制,只是……用不着这么残忍,现在不是我来了嘛。”
“从药效来看,芙蓉膏确实能抑制腹疝。”柳渡赶忙岔开话题,“只是……我还没想明白,如何去除它的上瘾性。”
庄景和思忖了一下,道:“你刚才提到,之前你发现芙蓉膏对腹疝有效,是因为芙蓉虫与隐虫呈现相生相克之态。
“若是如此,芙蓉虫应当也有天敌,否则早就泛滥成灾了,或许那就是解瘾的关键。”
顾虚白听罢,脱口而出:“竹花呢?”
柳渡与庄景和双双看向他。
庄景和道:“就药性而言,竹花无毒无效,且极少见。竹子一开花便将枯死,人们甚至将之视为不祥之兆。顾公子为何会想到它?”
顾虚白将今晨的发现道出。柳渡闻言,立刻取过那只养虫的木盒,拈出一只芙蓉虫。果然,竹花一靠近,那只原本缓缓蠕动的芙蓉虫,刹那间蜷缩成团。
柳渡仍觉得奇怪:“可如果芙蓉虫畏惧竹花,怎么又会将虫卵产在竹花之上?着实有些说不通。”
“如果不是竹花……”顾虚白陷入思索,“也许……我们该重新梳理一下逻辑……我们先前推测,隐虫大规模爆发,除了因水利工程搅乱地脉、湿气瘴毒滞留之外,更关键的诱因,很可能是芙蓉虫的异常出现。
“按理说,芙蓉虫应居于竹林深处,可如今却在广陵城中也出现了它们的踪迹……
“如果芙蓉虫不是被隐虫吸引而来,而是被迫离开竹林的呢?”
柳渡眼中一亮,忽有所悟:“……比如,大量竹林开花、凋亡,原本的栖身之所忽然尽毁。它们只能迁徙而出,以河泥中的隐虫为食。”
正说着,那原本蜷缩在盒中的小虫,竟缓缓舒展开身子,试探着向那根枯萎的竹花挪动,随即张开八只细脚紧紧勾住枝茎。
顾虚白随手拿笔轻轻一拨竹花,窸窣一声,那虫子像是骤然惊惧,又迅速蜷缩成团,顺着草茎滚落下来,弹到盒角一动不动。
“看来,它不是害怕竹花本身,是感应到了竹花微动时发出的声响。”顾虚白道,“芙蓉虫寄身竹节之中,生性警惕,多半是依凭震动来探知外敌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便能避入竹腔深处。”
庄景和急急接过话头:“若是如此,那竹林中一定有以它为食的天敌,比如某些鸟类,每当它们落脚,竹子发出轻震,芙蓉虫便能迅速遁逃。”
“《药经》里确实有过相关记载,”柳渡补充道,“某些鸟类的涎液可入药,具清毒、醒神、祛邪热之效。”
庄景和点头:“虽然真伪未明,但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先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