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缨因听公子叫他将余下银铤都带上,因按揉着臂上先才为那公吏打出来的淤伤,吸气瞪眼道,“谢公与公子的银铤,公子这是要抛掷一空了?”。
沈淙笑着催促道,“快去”。
振缨无奈,只得进去,将包袱里衣物拿出,只装了银铤出来。
只沈淙还与杨氏顾氏说着话,还没来得及走出大门呢,已有几位捕役呼呼喝喝地抢进门来问,“有个叫宗银还是宗金的,说是周游老儿侄子的,可就在这里?”。
沈淙转身看得他们一眼,不禁皱眉道,“我就是”。
那头目呼喝一声道,“就是他了,与我捉了。”。
其中两位捕役齐声应了声喏,就即拿着镣铐上前来捉他,沈淙闪身避开沉声问,“敢问巡捕,为何捉我?”。
那杨氏也即上前好声气地赔礼道,“几位差爷莫不是认错了人,我这侄儿前日夜里将才来——”。
那捕役一把将杨氏推掀在地,楞眉横眼地道,“拿的就是他”。
沈淙见杨氏跌倒,近前去扶时,却为那捕役趁势按拿住了,另一捕役立即将沈淙双手缚了,又将一比头颅略小两圈的铁套子,往沈淙颈上一套,嗒地一声地锁上了。
那铁套子上勾连着的锁链另一头就在那捕役手里,此时为那捕役有意发狠一拽,只将沈淙拽得一个趔趄,慢慢站稳了,“总好说个原由!”。
那头目冷声道,“劫盗杀人!”,又与旁边捕役一示意,那捕役就将振缨手中包袱夺了去,打开奉向长吏道,“蒋巡捕,赃银在此!”。
那蒋巡捕看得一眼,冷笑了一声,指着振缨道,“将这党徒一并锁了。”。
那捕役因就上前也往振缨颈上套了一个,一并拉着。
杨氏见恩客就要为他们捉走,却是如何哀求什么都无作用,急的实在无方,就扑上前去,抱住了那蒋巡捕的双腿,蒋巡捕踢开喝道,“你这无知老妇,窝藏罪囚都不知,与我一同捉了,拿回大狱去!”。
那捕役就要上前索拿杨氏,却为得了公子示意的振缨倏然一挣,挡在了杨氏身前。拽扯振缨那捕役都为这一挣,扯得跌了一交,情状很是狼狈,爬起身来后,遂就有些气急败坏地抬脚向振缨身上踢去,振缨又是一闪,那捕役又再扑了个空,即更是老羞成怒,将眼看向那蒋巡捕,只等着蒋巡捕发话。
那蒋巡捕呼喝一声,“你这贼人,竟敢拒捕?!”。
振缨握住那半截铁链一抖落道,“蒋巡捕这话说的不对,小人直都束手待毙成这般模样了,又何来拒捕之言?”。
沈淙沉静道,“蒋巡捕若说我们‘劫盗杀人’,我们跟了蒋巡捕去县衙里对案就是,只此事并不与我这婶娘相关,还望诸位差人不要难为她——”。
那蒋巡捕并不听他们说的,只叫了两个身手敏捷的捕役上前将振缨锁牢了,可那捕役仍是无法近得振缨的身,脸上还且为那半截铁链甩打地肿起了一块,捂着脸呜呼哀鸣,那蒋巡捕因此更是生了重怒,呼喝道,“都给我上!”。
然那十余人仍是无法近前。
这情势直快僵持了小半刻钟。
蒋巡捕才道是小看了此人这平庸无奇的长随,因又想着身边能养着这样的长随,其势力只怕是不小,终是为自己留了条后路,就坡下驴道,“这无知老妇,想来不知什么,便就罢了,只将这二疑犯带回去。”。
沈淙向其告了谢,又请其让他与他婶娘说几句话,那蒋巡捕将振缨递上的银钱收了,带了点笑意道,“自是应当,自是应当,只却要抓紧了,莫误了时刻。”。
沈淙应了,因与杨氏低声说得几语,杨氏也不知听得了什么,满面惊诧地抬头呆呆望着沈淙,半晌才一迭儿唯唯应声,道是,“老妇知晓了。”。
沈淙说完了话,就即过去向那蒋巡捕,“蒋巡捕,我们且走罢。”。
那蒋巡捕为其面上这端静雍容气度晃得一滞,竟然不自觉地拱了拱身回了声“是”,低眼之际望见其颈项中铁套子,方才猛然醒过神来,又再想起柳押录言语,继而变了短瞬的恭敬颜色,横眉立眼瓮声瓮气道,“带走!”,而后大步已朝外走了。
那捕役见头儿出去,腰身就即齐齐挺昂了起来,拽了铁链扯着二人往县衙里走。
依因振缨先才凌人气势,心里藏满了怨怼之气,因就有意使了暗劲,以致到得县衙时,振缨颈项早即擦磨得皮破血流,却还是先问状况稍好些的公子有无事,沈淙只是轻轻摇头。
到了狱中,那蒋巡捕已不见踪影,而那些捕役将他们交给牢役,低声唧咕了两句后,转身就要走,沈淙因才问了句,“不知我这案子何时升厅鞫审?”。
那捕役道,“太爷的事,我们如何知道,且在这等着罢。”。
而那牢役既不将他们收入牢狱以内,也不解除颈上铁套,只将他们手上镣铐解了道,“你们也看到那里头没地方了,你二人就先在这里凑合着。”。
明眼人都能看得见,那牢狱以内虽是混乱拥挤,却还不至容不下二人。
而那牢役只是说着,将他们铁链那一端,往牢狱栅栏顶端焊接的铁环上栓实了,就即退到门口去了,在那与同僚喝酒扯闲。
振缨略动得一动,方才发觉他们将这铁链栓得死紧,且又存留有限,只合伸长颈子,才能不至勒憋。因想着这若是一时倦极了,略打个盹,只怕也就再醒不来了,只成了个吊死鬼,因向公子苦笑道,“也亏他们想出这样折腾人的法子——”。
沈淙向栅栏里一望道,“惯熟手段了,想是下马威了。”,又伸手在颈上一摸,指上沾得一点血迹,因看着那血迹,低声道,“言所谓‘不入虎穴,不得虎子。’”。
振缨循声看去时,便道那些罪犯颈上皆都有着同样痕迹,半时苦笑道,“得不得虎子不知道,不将性命送在此处才是紧要——”。
又想着公子从来都是先计后战,因才稍放了一点心,轻声问,“公子身入其间来捉虎子,可是早即想好了脱困之计?”。
却不想公子只是平静地道,“不曾”,振缨仍是无法相信,直道是公子因怕‘隔墙有耳’,并不愿张口透漏,只会心地一点头,极低的声气道,“振缨明白了”。
沈淙亦以极低的声气道,“真的不曾”。
振缨脸色不由一变,带着点惊怖颜色道,“那公子与杨氏说了什么?”。
“说我与县丞王永是旧识。”
“只为让老婶不要忧心而已——”
振缨那脸色不免更是难看,“公子编这虚话儿,即连最后一条通信求援的路径也断送了——”,又不死心地问,“真的无有?”。
沈淙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又郑重其事地问振缨,“你看这里排布,只凭你一人,可打得出去么?”。
“……”
振缨无语了半时,才埋怨声气说了句道,“都已至如此境地,公子你还有心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