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知在她耳边,声音很涩很涩,好像在沙漠里穷途末路、精疲力竭的旅人,他说:“我恨的只有自己。”
祝鸢觉得自己脑袋好疼。生而为魔,她还从来没有感到这样难以忍受的痛苦。
很快,季明知声音又恢复了一些,问道:“纪夷在哪里?”
祝鸢没有任何犹豫,不经意答道:“主人在焚寂殿寝宫密室里。”
然后季明知就提着剑出去了。祝鸢刚想跟着过去,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没有经历过的记忆。魔五感皆淡,她却头疼欲裂,蹲下身蜷缩起来。
等到祝鸢反应过来再见到季明知的时候,他又受了很重的伤,但对面的主人似乎伤得更重一些。她歪着头,不知道该先帮哪一个。
纪夷咬牙切齿地喊她:“祝鸢,这就是你完成的任务?”
祝鸢向前挡住季明知,半跪在地上,脸上还是嬉皮笑脸的,道:“主人,你只叫我让他归降,我完成了任务了呀。”
纪夷吐了口淤血,道:“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祝鸢眉尖微挑,巧妙回道:“我想,他是想试试您的实力?就像您当初收服我一样吧?”
纪夷手腕一转,阴沉道:“祝鸢!”
他手上骤然出现一把黑色长剑,用力捏紧。祝鸢立即气息不稳,大汗淋漓,两只手支在地上苦苦支撑。
季明知慌忙抱住她,但她的身体被轻易穿透,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随即握紧拳头,冲纪夷喊道:“你确实胜我一筹,但我既已投诚,魔尊又何必斤斤计较。”
纪夷这才将剑收回,祝鸢仍然瘫软在地上,脸上却笑得很开心:“主人,你的力量好像变弱了呀。”
纪夷剜了她一眼,懒得多言。
他早就知道她是一柄无法驯服的野剑,也不知道他那逆子从哪里给他找回的什么玩意!
若不是他身受重伤,又实在想速战取胜谋得天下,否则绝不会用他的馊主意。
纪夷从体内抽出一丝魔息,紫眸紧紧盯着季明知:“你若真的愿意投诚我魔界,便让我在你身上种下这魔息,做我的魔使。从此这世间再无季掌门,只有我的行渊魔君。”
他投诚不一定为真,但纪夷这双眼睛看得很清楚,他心中欲念缠身,有斩不断的羁绊,这辈子再难与他魔界割舍。
季明知默了一瞬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看了一眼祝鸢。他的手附在纪夷的手上,魔息瞬间入体,同时道:“好。”
祝鸢看不下去他这死出,尤其是那眼神,仿佛和她有什么关系一样。她要是不及时出现,他都死了好不好?
人族果然是万恶之源,总爱干这倒打一耙的勾当。
她想了一万种惩罚他的方式,奈何他如今身受重伤,甚至连扇他巴掌还得犹豫再三,最后只好选择把他拖进水里吃抹干净。后来他身体承受不住,祝鸢便在识海里折磨他,七天七夜都没让他出门一步。
水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平时祝鸢并不喜欢它,但如果在季明知身上,她可太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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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二这天,季明知以清鹇派掌门的身份,给妖王、人皇及众多门派掌门宗主去信,信中言明纪夷重伤,邀各门派前往清鹇派商议除魔事宜。
这一天,魔尊纪夷决定要彻底将三界收入囊中。然而也是这一天,被人族后世写入史书里,成为某个逆转乾坤奇迹诞生的时刻。
所有的故事都少不了一个戏剧性的反转,而这场故事里,最具戏剧性的一幕便是季明知突然反水,联合众人用天地伏魔阵将纪夷锁在阵内。
纪夷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睛欺骗了他,他不可置信道:“你明明……”
季明知同在阵法内,平静地凝视他,眼里却燃烧着同归于尽的恨意:“明明如何?”
纪夷身体早就是强弩之末,他吐出一口黑血,强行要向上破开阵法。
季明知死死拉住他,不让他逃出去。他的双刀抵住季明知的双腕,鲜血喷涌而出,却让阵法更强几分。
这血越多,这阵法就越难以捉摸。这叛徒可以不在乎他的手,纪夷不断双刀往回收,却被季明知又一次按住,刀刃无情地割断他的经脉。仿佛不是他自己的血肉一样,季明知面无表情,嘴角溢出一点鲜血,道:“没用的,以我的鲜血和全部修为为祭,换你在此地永世封锁,这是你欠我师妹的。”
纪夷盯着季明知,竟然找不出他身上的一丝犹豫和后悔,饶是他千年阅历,还是觉得匪夷所思、难以置信,甚至是害怕。他头一回将别人夸自己的这两个字送给别人:“疯子!”
祝鸢在纪夷和季明知两人之间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遵循自己内心的欲望,一剑刺入纪夷胸口。
然而在天地伏魔阵开启的瞬间,祝鸢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她用魔气探查自己的身体,空空荡荡,没有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