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大批村民迁徙勺南,也有孤寡体弱老人留守家园。
还有就是亲人为海里的怪物所杀,心中郁愤难平,守着亲人的墓碑,望着大海,恨得咬牙切齿,目眦尽裂。
他们摩拳擦掌,并不为明天打算,一心想着怎么报仇。
当别人收拾家当准备逃难的时候,他们的面色就显得太平静了,低着头,心无旁骛地削着木头。
直到这一根木制的长矛,笔挺锋利,像是直向苍天的一把剑一样。
一根……
两根……
三根……
十多根……
几十根……
烧一锅滚烫的沸水,将它们都放进去,再倒入含有大量剧毒的乌头粉,让木头们通过浸泡,充分吸收毒液,达到淬毒的效果。
但是为了保证效果,风干后的毒矛又进行了二次涂抹淬毒。
一切工作准备就绪,保证有去无回,不把敌人杀死,就让自己造成海底的觉悟。
他们带上所有武器和装备登上了船。
不一会儿就离开了岸边,明明是太阳当空,海上却升起了迷雾,完全阻碍了他们的视线。
这是一种危险的征兆。
在船上的村民们却一心只想复仇,沉着脸色,紧握长茅,随时提防海中的那只可怕怪兽突然冒头,他们也预备着毫不犹豫地对它痛下杀手,一击必中。
然而白雾越来越深,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海上的哪里,离岸边有多远,甚至对于时间的流逝,都感觉变得迟钝了。
然后就在他们放松警惕的一瞬间,不,也许他们并没有放松警惕……
怪物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迷雾之中,出现在他们的船只后面,等村民们忽然觉得海上气息变冷,回头去看时。
——那是一条巨大的蓝色蛟龙!他们只看见了那蛟龙的头浮出水面,它可怖的龙首,就像一间大房子,就占据了他们全部的视野。
蛟龙金色的瞳孔,似乎暗藏整个星空的奥秘。此时只是闪烁着冷酷的光芒。
嘴边垂下的两条长长龙须,随着气息迎风飘拂的一瞬间:
摄人的气息像是一股飓风,扑面而来,不多会,五六只小船竟然全部翻倾。连同着船上的村民,和他们还没来得及用上的武器。
所有准备和预谋都没有实现的可能性。
迎接他们的是海洋的地狱。原本善于水性的村民,一旦落了水,似乎完全失去了与大海的熟悉,每一次经过他们的水,都像是要他们命的绳索一样。
勒着他们的脖子,捆住他们的双手,绊住他们的双脚。
就算是最钢铁的汉子,此时心中也不免涌现出一股绝望和痛苦。
难道就要这么死去了吗?
和他们家里面的人一样,凄凉的死去,凄凉的被折磨。
一想起枉死的家人,所有的脆弱和绝望同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死都不能泯灭的复仇怒火。
他们握紧了他们在这片地狱中唯一能握紧的武器,便奋力地挥出长矛,刺向那完全不可能战胜的蓝色蛟龙。
顿时,混战过后,海洋一片血色。
那些甚至还没有蛟龙胡须粗壮的长矛对于它来说,只不过是给它挠痒痒罢了,根本刺不透它的钢筋铁骨。
那些所谓对人类来说是致命的乌头毒液,除了污染海洋之外,也无法对蛟龙造成分毫的伤害。
村民们的努力,毁于一旦。
可是他们奋不顾身的赴死和攻击,还是惹怒了蛟龙,让它想起了这些年,俯首于人族大能之下的屈辱记忆。
顿时,海面上,风起云涌,乌云密布。当蓝色巨龙自海中腾空而起的一瞬间,仿佛天地都在之颤抖。
整片海面如同沸腾,无尽的狂风涌起,一股压迫感十足的力量,冲向那守护着东胜神洲和平的巨大法阵上。
然而一旦撞上无形的法阵,就好像一朵浪花一样拍了过去,又被打下来。
腾浮在海上的巨龙知道,结界还没有损伤到他可以冲破的程度。
但是它过不去,不代表它的力量就无法过去。
便引天地灵气,风吹云,云散作雨,倾盆大雨,顷刻成绵绵不绝之势。
天上有雨,地上有浪。
无穷无尽的灾难向岸边的人间袭去。
于是,等到招娣赶回村子时,就发现所有的房屋已被大风吹至坍塌,甚至有些近海的房子残躯已经完全漂浮在海面上,被一波又一波侵蚀的潮水所带远。
这还是自己的家乡吗?
断井残垣,空无一人,了无生气,好似鬼城。
“有人吗?还有人活着吗?”
招娣在一片废墟里大喊,把自己能想起来的村里面人的名字都喊了一遍。
却没有人回答她。
茫然失神的她就这么走到了良玉家的位置。
“良玉……”她费力地挪开那些木头,碎石。希望能找到自己的好朋友,但又不希望真的在颤抖的手下找到她。
如果真的看到一抹血迹,或者是像那艘船上一样的残臂断肢,到底应该如何应对呢?
她还没有想好。
只是心情无尽地灰暗下去。
心中的弦忽然有了异响。
直觉上是危险的临近,却又不知危险从何而来,如何防备?甚至疲惫迟钝的身心已经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就听不知何处喊出一声:“招娣小心!”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人抱住了她,把她夹在怀里,连翻个几滚,带着她避过了海面上突然飞射而来的粗壮水箭。
那破坏力极强的水波,打在以及塌陷的房屋上,像是一个炸弹一样,又把已然破碎的房屋进一步地炸个粉碎。
招娣稍微定神,才看清救下自己的人是村里的牛二哥。
他本来是下一届村长的人选,但因为自己的父亲和哥哥都死于海难,心灰意冷之下,愤而选择留下来和海妖抗争到底。
他和招娣打过几个照面,虽然算不上熟,但还是对她多加照顾。这会儿也纳闷,原本跟爹娘迁徙到勺南的小丫头,怎么突然回来了?
此时也不容两人叙话,牛二哥立即抱着招娣往高处跑。
与他们相对的另一面高坡上立刻有人冒头,向刚刚袭击招娣的方向,连射了好几只箭。
结果自然是海面风平浪静,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牛二哥把招娣带到了,高坡之上临时搭建的营地,和村子里面幸存的人见了个面。
多么庆幸,这些人里面竟然有良玉。
两个虽算不上就别重逢的好友,又是各自历经生死苦难的幼童,立刻相拥而泣,哭作一团。
情绪安定下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村子里面留守的人,远没有那么铁石心肠,在不念生不念死,没有后顾之忧的时候,善良和同情再一次占据了他们的心扉,让他们救下了平时避之不及,危难之时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的小良玉。
只是事情的发展,也远没有招娣想象得美好。留守的村民七损八伤,他们想要向海妖复仇,却葬身海底,唯有少数意外被海浪冲回了岸上,仍伴有手脚麻木,头晕呕吐的症状。
而招娣最在乎的良玉,也愈发地羸弱,干瘦眼下一片青黑,脸上再无半点血色,一些陈旧未愈的瘀伤现在也浮现于灰紫皮肤的表面,就算招娣紧紧地握住她冰冷的手,死亡的阴影依然盘旋在她周遭,久久不散。
傍晚用餐的时候,大家问起招娣怎么跑了回来,她爹娘是否知道她回来找良玉这件事。
招娣思索了片刻,并没有隐瞒,而是选择如实告知:“他们养不起我和弟弟两个孩子,决定把我送给别人家,我不想去,就跑了。”
众人听后都是一阵叹息,只有牛二哥劝了一句,“你爹娘把你送给别人家,是为了你能够活下来。你回到这里,便是一只脚踏进死门。”
招娣大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直截了当地说,“可人总会死的,不过是早晚而已,又有什么区别?”
年长她的人都笑笑,并没有和她强硬地说理,只是喝了一口热酒说:“还是有些不同的,等你长大会知道了。”
晚上,招娣和良玉睡同一张小床上,用很细小的声音在对方耳边说话。
“招娣,你真的不回去找你爹娘了吗?”良玉问。
“不回去了,他们不要我,我也就不要他们了。”
良玉又问,“可留在这里也很危险,我听牛二哥说,海里面有巨龙,你不怕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