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了,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芬芳悄然而至,余光看去,原来是海棠花的花瓣正悠悠地飘了过来。
樊玉清双手交于腰间,微微屈膝——
她知道他来了,虽然没有抬眸看向那个男人,即便恨他……但作为臣女,也不该失了礼节,于是冲他施了个福身礼。
不待承垣王让她起身,狄霓衣拉过她的手将她牵起,嘴角一翘,笑道:“他安着呢,你不必挂于嘴上……”
她漫不经心瞥了旁侧的男人一眼,瞧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小姑娘,丝毫没有顾及,神色清冷又倦懒地跟樊玉清说:“这是给我的?”
没等樊玉清开口,她接过她手腕中的披风,自行披在肩上,动作缓慢地系着脖间的带子,周身十分轻松,“你想问的,日后便会知道,人若活得明白,太累了。”
樊玉清不可思议地微微张了张嘴,没想到狄霓衣竟知晓她的心思……
日后?日后又是什么时候呢?
她是如何知道承垣王会护她一世周全?
承垣王又会因什么会护她一世周全?
他与母亲之间到底有什么血海深仇?这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答案。
难道,只能等吗?
等到时机成熟时,自然会知晓答案吗?
如今,她是哑巴,这一连串的问题即使想问,也是说不出口的……那便再等等吧。
她轻轻颔首,再次低下眸子,往后退了一步。
从头到尾未曾瞧过他一眼。
承垣王被她无视,心中很不是滋味,又瞥了一眼正在斜着眼睛,沾沾自喜地看着他的疯女人,忽然感觉有股说不出来的意味憋在胸膛,难受极了。
他抬手一挥,末风上前:“娘娘,属下得罪了。”狄霓衣被末风带走了。
她还是未曾抬眸,承垣王微微抿唇。
樊保澜在官场上摸索了这么多年,很有眼力劲的,看着承垣王忧闷的面容,他走向前道:“殿下可去堂内饮杯茶?”
话毕,他在身后挥了挥手,示意樊玉清迎合下这位活阎罗,若是在樊府内传出承垣王不悦之风声,日后在外人那里,他可有脸子受了。
可谁知,樊玉清就跟看不见似的,稳稳地站在一旁,一副与世长绝的面容,丝毫没有任何迎合,讨好的样子。
“不必了,这茶日后有的是机会饮。”承垣王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临走前再次轻瞥了她一眼,她还是无动于衷。
他竟有些失落,背影也显得落寞了些……
他说……日后有的是机会?这是什么意思?
樊玉清看着他越走越远,背影也变得越来越模糊——直至渐渐消失——她实在不懂,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似的。
“你个不孝女,平时与为父顶嘴闹脾气也就罢了,关键时候你竟一点也不为为父考虑,不为樊家考虑,为父养你何用!”
樊保澜的怒吼声如同一道惊雷,在寂静的庭院中炸响。
她猛地回过神来,只见父亲正怒目圆睁地看着她,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失望与火气,仿佛在看他卑微的下属一般。
这样如同洪钟的声音,使樊玉清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响。
她耷拉着脑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欲哭无泪,她知道,在父亲的眼中,利益高于一切,比母亲与她还要重要。
“你的傲骨在这个权势的世界里,百无一用,承垣王何等的威风,你若在他头上犯太岁,那便是自寻死路,别怪为父没有提醒你!”樊保澜恶狠狠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威胁。
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努力压制住心中的那份不甘。
抬眸间,她只看到了父亲凶煞的脸色……
见她眼眶湿润,樊保澜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这个女儿何时又变得如此不好掌控,如此不懂事了。
自打那年从玉贯寺回来,生了场病,她便像换了个人似的,一改调皮的性子,变得恬静温和,这令他欣慰了这么些年,可如今……要重蹈覆辙了吗?
樊玉清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父亲终究是别人的父亲了吗?
他不要母亲与她了,那些承诺与爱意都是假的吗?
如果,没有凤鸢母女俩,父亲还会对母亲与她这样狠心吗?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决不能让前世的因果顺延到今生,她不能当个哑巴,她要治病,最起码在遇到困境时还能为自己辩上一辩。
樊玉清抬步去了母亲的熙春苑,与母亲商议前去外祖家治病一事,她本以为母亲会顾及父亲,不愿让她离开樊府,不料,母亲却说:“母亲已写家书,即日你便启程,舅父会将你安排妥当。”
陆氏心疼女儿,女儿病了,她跟着着急,原本还恨自己无用,不能替女儿分忧,如今有了治愈的法子,她自然要试上一试。
至于她那位无情的夫君……挨训了这些年,也不差这一回。
女儿好好的,她便知足常乐了。
*
狄霓衣被带回了王府,她不似往常那般疯怔莽撞,而是悠哉地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等着承垣王回来。
“末风,去给本妃倒杯茶来。”她温和的语气,使末风有些不适应,沉默顷刻后,他应声去做。
他到底是手脚麻利,训练有素的亲卫,不一会儿便将温茶带了过来,他将桌上扣着的茶盏翻正,倒了盏茶,送至狄霓衣的手中。
狄霓衣轻抿一口茶,嘴角笑意盈盈,苍白干涩的面容与这个笑容丝毫不匹配,但也碍不住她的好心情。
她刚放下茶盏,承垣王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
他上来便问:“什么意思?日后她该知道何事?”
“我为何要告诉你,反正我说的话你从未信过……又何必多此一举呢?”狄霓衣抬头望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冷漠男子,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