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半白的中年人喊着,冻的直抽鼻子。猛地吸进寒气,又猛烈咳嗽。“孩……咳咳咳子。”
中年人四周没有人,顺着他的视线看,我的身后也没人。
我走向他,边开口。“老人家。你住哪啊?”才发现他头发结满冰霜。
他用被寒冷冻得通红肿胀的手,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你恨我吗?”语气保持平静,像普通的父子谈话。
一幅精神病人的语气,谁会突然对陌生人产生恨意?
长久接受对方的审视,又没有听见回答。中年人佝偻的脊背直起,双手下坠,竭尽抬头看向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少年。往前主动缩短距离。
左臂被生怕逃走的力气紧握,却渗着潮湿感。我低头,看见对方红肿脆弱的手指皮肤,紧绷极致后,爆开的新旧伤口。粉紫色衬衫点滴处加深了颜色。
我不由抬头,对视上多层眼皮的脸。受长辈揪着自己眉毛展示的影响,我也时常观察别人的眉毛。眉毛浓密,并溜出几根过长的眉毛。是个有福气的面相。
“你做了什么让我恨你的事吗?”
我极力保持平静表情,眼珠还是片段式快速晃动。心脏堵闷,叫嚣要挤压出全部空气。
苏桂盯着眼前的男人,像看见了谁,语气和眼神都包着钩子。双眉发紧
“嗯,事情谈开就好了。”他高兴地又开瓶白酒。
“你恨我吗?”他坐在餐桌前,向家人表演无奈。
“你是在看不起我吗?”他坐在沙发上,被酒精腌渍的舌头,咬牙切齿含糊。
“孩子从来不和我们谈心。”苏桂从别人嘴中听到。
“我怎么会……会……”他坐在床边,手盖住眼睛抽噎。……
“不要和他做朋友,你应该交一些好孩子。”
梦中黑影在枕头下,翻找搜集罪证。然后打开墙边的橱柜,躲进去,关上橱柜门。再没有出来。
“不要出门。”
“他能是什么好人?他看我笑话呢。”
“回家!”
“不听话了,是吧。”晚上很黑,我害怕,背我回家吧。
“不要出门,在家看电视。”
“不要出门。待在家。”
任由我被外人贬低,他和那人聊的更开心。
“有事自己解决,不要告诉我。”
……
“我倒要看看你能跪多久。”我抬头,我们会心一笑。
“没事的,马上到了。”四周漆黑,父亲背着我,一路颠簸。
“在外婆家怎么样啊?”父亲背着小苏桂,皮鞋中全是雪水。咕叽咕叽响着。
“我来接你了。”小苏桂坐在腊月的门槛上。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爸爸!妈妈!”在亲戚家的首次留宿,小苏桂撕心裂肺哭喊,眼前是路灯照亮两户人家的黑夜。
“回家吧,老人家。你家人该担心了。”
中年人眼睛无神,全身重量靠在苏桂身上。“你会恨我吗?”
“我不会恨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苏桂抿唇,牙齿搓咬口腔肉。眉头皱紧升起,瞬间眼眶溢满泪水。“你已经尽力了,不是吗?你已经给我你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感受到胸中闷胀的气,苏桂道:“我一直都想和你说话。到大学我才知道,可以和父母聊天。是同学教会我的。是的,我像个乞丐一样,听别人抱怨,再从里面翻找活人的样子。”
苏桂对着陌生人,说奇怪的话。
“刚开始我看电视学习,看《动物世界》。不靠谱。小孩智商跟不上,他们不相信蚂蚁有翅膀,白天有月亮。可我只能跟着电视学。”
“最开始的苏桂太开心了,不像我。”
“我在讨厌你,几个小时后,又在讨厌之前的自己。我把他拖出来,一遍遍批判鞭打,又抱着他哭。然后看他平静下来。我觉得他享受够了,又把他拖出来辱骂。你是个恶人,你享受够多了,没人像你这样恶毒。颓废腐烂的猪仔,只配沤烂骨头。我真恶心你啊。呵呵呵。你不配。”
“食物链,为什么没有出现就是为了吃人的。”
“他不应该,多的是比他苦难的人。呜呜呜…我只是委屈。不应该啊。”
“无数人对我抱怨,他们知道我不会暴露他们的秘密。他们知道。我们是家人啊。撕开我的骨血,糊上黑泥。再贴上你的身,全变成黄金闪闪。我看看你呼出口气,都闪着金光。”
“泥菩萨糊了金身也是泥巴,呵呵呵。长不出莲花。长出?”
“菩萨莲花座,长出也是被压一头。”
“我没生病,看病太浪费了。用我身上都是白费,每一分都是浪费。我从出生,往前一步都是你们赔本。不能让你们干赔本买卖。”
“我爱你。”
“我应该爱你。”
“我不敢和任何人说,谁都会泄露别人的不堪,不能信任。用不堪攻击别人,人之常情。一直是你们爱的安静,不喜欢了吗?现在是不是话太多了?之前只有一次,我抓着别人,说了四个小时。但我没说任何你的秘密。”
“这里是安全的,这全是假人。”
苏桂表情突然呆滞,变成空白。原本向中年人越凑越近的身体舒展开,刻意保持礼节性的距离感,他心中默念一句“你神经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