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家既然病了,那是该抓药瞧大夫,阿齐不要小气。置田的钱还差多少,爹补给你,日后别再说气话,仔细和女婿伤了情分。”
老头子发话了,王老婆子心中再有怨气也做不得数了。
只能强留着女儿和外孙女在家中住了七八日,仍不见女婿来接,一时有些慌神,这才急匆匆叫大儿子牵了驴车送娘俩回去。
老两口贴补女儿一家,王大郎却不是很高兴,赶车时马着张脸连外甥女也不搭理。
一路上说尽了徐二的坏话,嫌他不是个体面汉子。
说是名声都叫他一个人赚尽了,苦都叫王氏咽下,亏尽叫王家吃了。
“别个都说他是孝子,我看他算什么孝子,哪有叫老丈人一家勒紧腰带去接济他家的道理。要我说,当初还不如将你嫁给后乡姓李的那小子来的实惠。爹当初配送多少嫁妆,全被姓徐的赔成药渣子了!呸!偏他晓得孝顺,好似除了他别人都不孝似的。”
哥哥指桑骂槐的话,王氏如何听不明白,她羞红了一张脸,想要硬气些带着女儿自己回去,可想着车上的那些粮食,心里又舍不下,只好硬着头皮听哥哥数落丈夫。
话虽难听,却都是实话。
当初若不是徐二为着孝顺亲爹卖掉了王氏陪嫁的那几亩好地,王氏何至于要日夜苦熬纺线,只为了赚些银钱置几亩薄地给冬哥讨媳妇。
要知道,王氏当初陪嫁的那几亩可都是上等地,光有钱也买不着。都是王老爹心痛女儿女婿舍与他们的。
王大郎满肚子气怎么也数落不干净,“当初他要是做个人,也不至于你家要赁地来种,可怜你做姑娘时也没吃过那样的苦……”
舅舅的话说得不假,春荣心里却听得不是滋味儿,她说道:“可爹爹说了,我们一家子是要回檀州去的,用不着买地——”
王大郎更来气了,几乎就是指着徐春荣鼻子骂了,“好个没良心的丫头。你娘一年到头辛苦种来的粮食还了租子后还不够一家填肚子,每每不等开春就要来上我家借粮。你不心疼自己亲娘倒心疼起你那不顶用的爹来了。”
春荣被数落得抬不起头,心里晓得是一回事,嘴上却还要着体面。
“爹说了,我们日后是要回檀州的,用不着置地。”
王大郎没想到这个一向不爱吭声的外甥女竟敢和自己顶嘴,“哼,回檀州,大孝子舍得?哄孩子的话而已,你祖父犯的可是杀头的罪,若不是贵人求情,何至于只是流放,偏你爹傻气,硬要留在熙州叫一家子受苦。”
“你…你说的不对,我爹……”
越说越离谱,王氏赶紧制止,“行了,哥哥同小孩子置什么气,她才八岁,能明白什么。我晓得这话都是说与我听的。这些道理我如何不懂呢,可我又怎劝得动那个冤家……”
说罢又落起泪来,“可当初不也是爹爹点头同意的这门亲事么,如今倒怪起我来了呜呜……”
见王氏又哭起来,春荣也慌了神,她缩在王氏怀里替她擦泪。
“娘,你别哭了娘,都是我不好……”
见妹子又提此事,王大郎也不好再抱怨,他怪不得自家长辈,只好怨起了徐家。
“也是合盖该他倒霉,那么多的人都没事,偏偏贵人吃了他的方子竟一命死了……”
说也说不明白徐老爷子到底为什么流放熙州,那一年死人太多,流放的更多,他在里面也就不起眼了。只晓得他原是个医博士,因犯了大错,叫流放了。
至于错处,便是开方子药死了人。
这药死人的事还是他自己酒醉说漏了嘴,之后便再没提过。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
王大郎说:“刘家那小子,他前月刚死了媳妇,前头只留下一个丫头,那徐二实在不争气的话,你不如带着荣姐他们改嫁算了,也省得你吃苦。”
春荣慌了神,生怕娘真听进去了带着他们改嫁。
“娘……”
不料王氏顿时收起眼泪,“这样的浑话日后休要再提了,哥哥总拿这样的话来试探我的心志,莫不是已收了刘家的银子,要替他家说个媳妇?要不就是爹娘疼爱我的缘故。大哥嫌弃我碍眼了?”
王大郎黑脸一红,他总不能说两者都有吧。
“哪里的话……”
他见王氏无改嫁之意,只好暂且将此事放下不提。
春荣也是才放下一颗心来。
到了院门口,王大郎卸下借给徐家的粮食正准备搬进去——说是借,其实从来也没还过。
院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啊——
随着春荣惊叫,王氏也惊呼起来,“遭了贼了!”
院里扫荡过似的,两间屋子都大敞着,略值钱些的东西都不见了,走前阿满他们剥好的豆子在院里撒了一地,也不见那两个小的踪影。
王大郎正欲寻人来抓贼。
王氏驳他,四周都是相熟的人家,这分明是家贼。
她踉跄着在屋里来回寻了几圈,最后抱着只空坛子从厨房出来,咬牙切齿道。
“连被褥也不剩下一床,我的纺车也叫他卖了去了!我不过是气他背着我偷走家里的银子,他倒好了,把这个家给偷干净了!”
怪不得没来接她,原是做贼去了!
这事徐二不是头一回干,但搬得这么空,这么多还是头一回。
徐春荣见家里这般模样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也急得团团转。
王氏见女儿一副吓坏了的模样,只好收起怒气,安抚起她来。
“只怕是他手里银钱不趁,趁着你回娘家,搬空了家私换钱使,真是不叫人活了!别怕,我这就找徐二算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