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内,明月郎嫌弃的看着手里的干饼,问徐春荣,“就这个?”
“爱吃不吃!之前还抢来吃呢,如今病了就矫情起来了?”春荣一把将饼夺过来塞给癞子,说:“你吃!”
“我没抢过!”明月郎发白的脸上或是激动或是愤怒的染上了红晕,然后又咳得非常厉害。
春荣觉得他也太孩子气了些,居然会为这些许小时而发怒。
明月郎的脾性犹如他的父亲一般,甚至他的父亲还要更天真些。
而正是这份天真让张家落到了如今这样进退两难的地步。
他不幸死后,妻子李氏却痛苦不已,她以为自已能盼得丈夫回心转意,却不想那人到死也不肯多看自己一眼。
她越发的痛恨那对母子。
那时又是个多事之秋,京中众人人人自危,她趁机将明月郎母子赶了出去,又编造谎言说那女子不甘寂寞带了孩子与细软与人私奔。
李氏的谎言漏洞百出,但那时都乐于相信她的谎言。
在他们看来,那女子本就是个风流妇人,与人私奔并不奇怪,况且她若不是个水性女子,当初为何会在庵堂与人苟合,以至于珠胎暗结?
明月郎的生母的出身之所以受张家人诟病,就是因为她是个尼姑。
之前,是张公子多情,为着他,家里才捏着鼻子叫那么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进了门,可当他死后,张家就迫不及待的将那母子撵了出去。
此时,最疼爱明月郎的祖母也早已过世。
明月郎那时候可谓是孤立无援,险些丢了性命。
张家则乐得李氏去做这个恶人,做他们想做的事情。
而且李氏忠贞不二,她拒绝了娘家带她回去再嫁,宁愿留在做个孀居的未亡人。又从张家兄长那里过继了小儿子来充作嗣子,正可谓是皆大欢喜。
这下张家的血脉绝不会被那来历不明的野种玷污了。
只是两年前,一场时疫爆发,张家死得只剩下了两个人——张老太爷和儿媳妇李氏。
他那些子子孙孙都一齐没了个干净。
在纳了几房妾室仍一无所获后,他终于想起了自己那个尼姑生的孙子,他不愿家业都落到旁支头上去,忙派人四处打探起那对母子的下落。
终于,半年前在翠峰县有了眉目。
只是那些人如何会甘心?
“草药汤子?你又不是大夫,若把我药死了可怎么办?不吃!”
明月郎大约是快好起来了,还有力气和春荣吵嘴。
他死活不肯吃春荣采来的草药熬的汤。
“哪里这么容易就把人药死了,毒药可贵着呢,把你卖了都买不起,那这么容易给你吃,这些是我出城去挖的。”
他还是不肯吃,说是硬扛着也能好,他说自己病了那么多回,不吃药不也好了么。
“外头那人不敢进来直接动手,我又不轻易出去,他也不能拿我怎么办。大不了就硬扛呗。”
明月郎是不相信那些人会对自己直接动手,一群只敢暗地里下黑手的小人罢了。
春荣说:“难道癞子说的是真的,胡老九的人在外头守着要杀你?那可怎么办,你要不逃了吧。”
“不是胡老九,他还不敢。”张怀晏不想叫更多的人知道这些事,“是别的人。”
就这么耗着吧。
到时候,就看是老头子先断气还是自己先“出意外”了。
癞子说:“要不大哥你直接寻于婶子去,有于婶子在,胡老九哪里敢动手,他难道还敢直接杀了你不成。”
孙老叟也劝他回去,不过指的是张家。
“到底有人护着,总比眼下强。”孙老叟觉得,张大人再怎么病重,也不至于护不住自己的亲孙儿。
他却不晓得李氏的可怕。
张老太爷到现在都以为李氏是个顶贤惠的儿媳,不计前嫌寻到了孙子明月郎,还提出要叫他认祖归宗,感动得不行呢。
明月郎吃尽了李氏给的苦头,从小李氏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有人在,她就是贤惠的嫡母,对自己十分宝爱,可只要没人在,她就对自己非打即骂。就连爹娘也被她蒙骗了过去。
可惜自己那时候不会说话,这才叫娘中了她的计,受了污名,叫他们母子再不得相见。
明月郎没好气的说,只怕去了就死得不明不白了,叫他们别再出馊主意了。
“等我病养好了,先出去躲躲风头,等他们不找了,自然就死心了。”
他是打着把老爷子熬死的主意,他才不想回什么张家呢。
张家害苦了他娘,他若回去认了亲,把他娘置于何地。
“哎哟你说你,好好的少爷不当,当什么无赖啊。”
孙老叟觉得怪可惜的,明月郎这么聪明,若是不能读书真是可惜了,“你若成了无赖,伤心的还是你爹娘呢。”
“我若回去认贼作母,他们岂不是更伤心。”
春荣不晓得李氏,还以为他说的是于氏。
于婶子对他那样好,他却说成是认贼作母,这人真是没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