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傻孩子,难不成还打算做周家的寡妇?哪有这样的道理,周家必定是讹你爹爹了,你莫犯傻,更不要学你娘……”
说来说去,燕姐嫁人的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定了下来。
这个可怜的女孩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只是一味的哭诉自己不孝,虽她生得漂亮,但哭得多了也惹人厌烦。众人很快失去了耐心,又叫女眷把她带回屋子里,好好看管了起来,免得这个“孝女”想要做个“贤妇”从屋子里逃了出去。
因周家的婚书来得蹊跷,玉二伯他们准备叫人去周家探探,最好是能把婚书给收回来烧掉,免得夜长梦多。
在外人看来,玉家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只等着于氏被发落了。玉家的事在翠峰县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中存在了一段时日后,还是渐渐的沉寂了下去,最近大家更关心的是城郊的娘娘庙被捣毁的事情。
陈大人还真是雷厉风行,他一出手就将娘娘庙的人给狠狠收拾了一番,县学里的学生也都分分夸赞陈大人的功绩。把那些个淫祠给捣毁了。里头放出来许多没有度牒的姑子和女道,都叫陈大人吩咐了济善堂收留,又叫了官媒想给她们逐一婚配。这本是善举,不想这时候有人站出来,说这些都是他家买来的姑子,出家替他主人化劫的。
来人颇有靠山,不是小小的陈知县能得罪得起的,所以他再不甘也只能看着那些人把人带走。而娘娘庙过不了多久恐怕又要开起门来了。
徐家人不晓得这些,他们只晓得徐二的病大好了,老爷子的身子也好上了许多,他们终于可以启程返乡了。
来了翠峰县这么久,突然说要回去,春荣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一开始的那些不习惯,现在早就都一一改了,原先那些不认得的人也都熟识了。现在又要回去不熟悉的檀州,春荣心里又忧又怕,那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又无人倾诉。
若娘还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跳得这样厉害,自己为什么这样害怕。
可是王氏远在熙州,她听不到女儿的声音,看不到女儿的担忧。
而徐二不一样,他明明就在春荣跟前晃来晃去也看不到女儿脸上的忧愁之色。
在他看来,小孩子天生无忧无虑怎么会有忧愁呢,他现在完全沉浸在即将回去的喜悦之中,大伙儿都高兴着呢,盼了十多年,终于盼得徐老爷子平安回去。也许不算太平安,但总归人还活着,事情还不算太坏。
春荣看看笑容满面的大人们,看看因背不出书而被罚面壁的冬哥,又看看身边只会馋糕,闹着要吃糕的阿满,春荣叹了口气。
她叹气的声音被老禄听着了,说她小孩子叹什么气,“仔细把福气都叹没了,老爷太太都不爱叹气,二爷也不爱叹气,咱们徐家人都不叹气,荣姐儿这是和谁学的呢。”
老禄的话里有些责怪的意味,似乎春荣不该在这么好的日子里唉声叹气,叫人听了不欢喜。
“叹气还用学么,有谁天生不会叹气么?”春荣竟不知有那样的和气人,连叹气也不会。自己这些人连叹气都成了错了。
“荣姐儿从哪里学的顶嘴?”老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徐家竟有春荣这样会和人顶嘴的小娘子,“咱们家大姐二姐都温顺乖巧,你怎么不像?”
“像谁?”春荣奇怪,她为什么非要像谁不可,难道她身上什么东西都要学了别人才成么,这个人真是奇怪。
“你要像你两个堂姐呀,太太最喜欢她们了,你也要叫太太喜欢你才行。”老禄这番话倒像是为了春荣着想的来。
但春荣不领情呢,她有些不知好歹的说:“我是自己想要叹气的,叹气还用学么。她们有什么可学的,我还不认识她们呢。”
“大姐儿孝顺懂事,二姐儿乖巧听话,你要学的可多着呢。”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是自己既不懂事又不听话的意思吗?
老禄还真就是这个意思,徐家大姐二姐在他看来都是极好极乖巧的小娘子,哪似这个荣姐这样不听话。
别人都教了,为什么不肯听呢。
春荣想的却是,她不想学谁,谁要是叫她非得听哪个的,她必定是不肯听话的。
“什么都学别人,那不就是学人精、黄皮子精么。”
“胡说什么呢,哎呀哎呀你这个小娘子太不听话了。”
春荣像阿满那样鼻子哼哼了几声就跑调了,也不管老禄在后头是如何跺脚叹气。
还说不叹气呢,他自己这不就在叹气了吗?
怪人,真是个怪人。
可老禄说的那些话还是钻进了春荣的心里去,好像会咬人的虫子,咬得她坐立难安。
她其实也想讨人喜欢呢。
可这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呀,就像春荣知道,祖父最疼爱冬哥,父亲宠爱阿满,母亲……
“唉,唉……”
这个小人儿又唉声叹气起来,这几日被养得有几分圆润的脸颊被她的小手托着撑在桌案上,两腮气鼓鼓的往外鼓起又因叹气而缩回。
她真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该和谁说去呢,自己在这里也没有几个说得上话的人。
如今想来,和她说得最多的竟然是和她吵过嘴的明月郎和爱掉眼泪的癞子,就连和燕姐也没说上过几句呢,通常是自己在那里喋喋不休,燕姐在一旁听。
真没意思啊。
春荣在客栈来去自如,也没有人会专门去看一个小孩子在干什么,除非她跑到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去晃悠去碍眼,他们才会问上那么几句。
所以当春荣出现在城隍庙的时候,徐二他们并不知道她跑出去了。
城隍庙附近还是那么热闹,那儿正在举行一场法事呢。
只是孙庙祝愁眉苦脸的,一张老脸皱巴成一团衬得他身上那件身子绸子道衣像偷来似的。
“谁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