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眼中的可怜人周平竟然艳福不浅呢,不仅得了于娘子的亲睐,竟还与玉家大姐儿有婚约在身。
这是婚书上红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的东西。
玉氏族人这下可傻眼了,他们已收了别家的聘礼,预备把燕姐嫁出去了。
可周平的兄弟却不干了。
他说既有婚书,那燕姐就是他嫂子,是周家的人,要嫁也该周家来嫁。
再不济……哥哥死了,嫂子改嫁给弟弟也是好的。
这件事呢,本来是没多少人知道的。
本来寡妇再嫁也是好事,只是这周家兄弟闹着要娶燕姐就不应当了。
哪有小叔子娶嫂嫂的,陈知县头一个就不许!
何况这婚书究竟是真是假还要另说呢,玉家族人是一丁点儿都不想认的。
据说,他曾在县衙里大发雷霆,说了这样一番话:“岂有此理,此事简直有伤教化!这周家兄弟是哪里来的刁民!也敢大放厥词,这是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了!”
听说知县大人把周家兄弟拖去一人打了十板子呢。
这些天,玉家的留言街上传得沸沸扬扬的。
尤其是关于燕姐的说的格外的多。
本来,因为有胡老九这么个表哥在,燕姐的名声就很坏了,后来又出了于氏这桩妻杀夫的案子,燕姐作为于氏的女儿名声就更坏了。
眼下,竟又和周平那么个跛脚的小伙计扯上了干系,那就更坏了。
那么水灵灵的一个俏姐儿,又是独生女。
当爹妈的竟舍得把她许给一个穷跛子,那就很蹊跷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里头绝对有什么问题。
差点叫他发了几万贯的财。幸而他一命呜呼死了,不然真叫人妒忌呢。
都说周平倒霉,美娇娘没娶着,自己先送了性命。
他能不倒霉么。
周平的身世说来也不复杂,简简单单就是做爹娘的偏心眼,不拿跛脚的大儿子当人瞧,只拿他做家里的活牲口。老两口只一味疼爱两个小儿子,对周平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可嫌弃着呢,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好的,偏周平是个跛子,简直丢尽了周家的脸。
周父周母对他不说非打即骂,那也是没个好脸色。等到十来岁时就给他撵了出去,叫他自己讨口饭吃。直到六七年前,一场老两口贪吃李子害了痢疾,仅三天就前后脚的死了。剩下两个小儿子,周平这才能回家去。
但那两个人都被周家老两口给宠坏了,在城里也是有名的游手好闲。
“那两个都不是东西,陈大人这回打得好啊!”
“我看那就是两个骗子!大福怎么会舍得把女儿嫁给周平那么个跛子!简直不像话,他家都穷成什么样了。”
说话的三叔公那个恨啊,他都收了聘礼了,结果半路杀出个周家兄弟。
玉二伯也不信那婚书是真的,“只怕是两个骗子呢。”
三叔公问一旁默不作声的燕姐,“你莫要忧心,那两个无赖已叫陈大人惩治过了,估计不敢再来骚扰了。”
燕姐突然开口了,“婚书是真的。”
“什么!”玉二伯傻眼了,“这怎么像话!你爹吃酒昏了头,那周平也敢应?他也不瞧瞧自个儿配不配!”
婚书若为真,那燕姐就算有了婆家,再想要把她嫁出去就有些麻烦了。不说别的,那聘礼周家争不争?燕姐这么大个人,周家还想争回去呢,更别说是白花花的银子了。
三叔公缓缓开口,“自然是不般配的,凭燕姐儿的样貌,什么人家许不得啊,大福真是昏了头了。咱们玉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碰瓷的,那周家两个无赖算什么呢,那婚书只怕是假的,他家见燕姐眼下骤然失去双亲,想讹人呢。”
几位族老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话,总之就一个目的,那就是叫周家兄弟闭嘴,然后再把燕姐顺顺当当的嫁出去。
“燕姐儿怎么看呢,依咱们几个的意思,你还是趁着热孝早点嫁人吧,你年纪也不轻了,以前是你爹爹妈妈耽搁了你,索性现在还不算晚。”
三叔公说得漂亮话,却不提这门亲事是如何的仓促,那家人只是想娶妾冲喜而已。
燕姐一向是默不作声的,只是为着商量她的婚事,这才叫了她过来。
玉来燕眼下一身新素,头发梳成个髻带着两朵素色绢花,耳朵上往常带着的银丁香也取下来,换成了两枚茶叶梗。白嫩嫩的手腕子上常戴的两只银镯也一齐取了,真是素净得不能再素净了。
她一向生得娇俏,如今却只能穿着一身素麻衣裳,她连胭脂也不能搽,口脂也不曾涂。但却显得她唇更红脸更白了。
“可……可周家的婚书多半是真的……我爹,我爹在世的时候依稀提过一次……”
“什么?竟是真的!大福他糊涂了?”玉二伯懊恼的把手一拍,“还好那周平已经死了,这婚事也做不得数了。燕姐放心,咱们不是那等迂腐人家,你也不必担心别的,该嫁人嫁人去吧,那周家也别想讹你。这里有咱们几个叔伯在呢,你且放心呢。”
燕姐却抽抽泣泣起来,“我爹爹他也是没法子呢,他也说是委屈了我,只是那姓周的手上怕是有我爹爹的短处,爹爹这才不得不依了他……而且、而且我爹爹才刚刚去世,侄女无心嫁人,再说我那弟弟还下落不明呢,我……我怎能做个不孝之女呢……”
既提到了玉大福的那个私孩子,几人也想起来,是啊,那个孩子至今还没影呢。若一直寻不到也就罢了,他们把燕姐一嫁,再给玉大福过继个孩子过去,剩下的还不是他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谁能说个不字呢。
那孩子要是死了倒还好,要是那一天又突然冒出来可怎么办,谁爱与他扯这个皮呢。
“你爹一向是个正派人,哪会有什么把柄呢。”玉二伯也奇怪呢,这玉大福不像个会受人威胁的啊。
“难不成大福的那个儿子叫周家给绑了?”三叔公开始胡乱猜测,“这也说不通啊。”
几人猜来猜去怎么也想不通,有劝燕姐认命的,有安抚她别多想的。但燕姐仍是啼哭不止,说自己不孝,不能全了爹爹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