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轿从宫中一路慢悠悠地晃过来,等终于抬到了虞府,时辰已经不早了。
虞怀懂事得很,同时这些日子也实在不堪其扰,因此之前就特意吩咐过门房,若是宫中来了人,到时不必再通传他,直接放进来便是。
沈君雁一行人一路上畅行无阻,直到进了虞轻鸢的小院儿,落了轿,她一掀帘子,放眼望去,才发现整个主屋都黑漆漆的。
眉心微皱,还未开口去问,就见玉食带着十七从偏房出来,手上提着对灯笼,蹑手蹑脚地出来迎她。
“...陛下,小姐已经睡着了。”
玉食声音放得极低,小心观察着沈君雁的脸色:“可要将小姐叫起来?”
“无妨。”
沈君雁神情没什么变化,看不出到底是高兴还是生了气,抬脚往屋里走:“朕不是跟她说过,今日要来?”
见陛下没摸佩剑,也没说要回去,玉食心下松了口气,赶紧跟上去,道:“小姐说,长御只约定今日要来,没说今夜要来,再加上候得久了实在是困,所以就...”
沈君雁的身形明显一顿,凤眸微眯,随即哼笑一声。
“她倒是识得一纸好字。谁教的她这些?”
“回陛下,小姐不识字。”
玉食没弄懂她的意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顶嘴多问,只得道:“...自然是没人教的。”
沈君雁瞥她一眼,语气倒也还算平静。
“她今日都做了何事?怎么困这般早。”
“回禀陛下,小姐今日也什么事都没做。”
玉食仔细地回想了片刻,道:“不过有些心神不宁,所以大约就困得格外早了些。”
“心神不宁?”
沈君雁觉得好笑,“朕向来只见过因心神不宁而彻夜难眠的。带朕进去,瞧瞧她到底是怎么个心神不宁法。”
她推门而入,玉食急忙在后面轻轻叫了声陛下,欲欲阻拦。
是做贼心虚?还是揣着聪明装糊涂,发觉了自己的企图,怕死?
据说心神不宁之人,大多睡不安稳,梦魇缠身,多有呓语。
沈君雁倒想听听,这个虞小姐能说出些什么来。
结果可想而知,她还是想岔了。
虞轻鸢能是那大多数人吗?
那肯定不能是。
自己睡觉的屋里进来三个大活人,窃窃私语的,最后进来的十七手里还提着个明晃晃的大灯笼,就差没直接亮她脸上了。
就这阵仗,传闻中心神不宁的虞三小姐别说醒了,甚至睡颜舒展,看不出一点儿不安宁的样子,连哼都没哼一声。
玉食跟在沈君雁身后,恭恭敬敬地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偷偷踢了十七一脚。
——把你那破灯笼灭了。
十七从方才起就一直不在状况,整个人都是万分茫然,结果一个猝不及防,被踢得龇牙咧嘴。
她转向玉食,刚想抗议两声,就见玉食正斜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手里的灯笼。
两只没有感情的大眼瞪得像铜铃,里面还映着灯笼那点摇曳的火光。
十七吓得一个激灵,瞬间就悟到了玉食的意思,颤巍巍地灭了灯笼。
“...心神不宁,还能睡得这么香?”
没有理会后面两个暗卫的小动作,沈君雁伸手,探了探虞轻鸢的鼻息。
平缓绵长,轻软地拂过她指尖。
确实是睡得极熟。
她站在床边,面色复杂地看着睡得香甜的虞轻鸢。
今夜的月色不错,皎白的一捧,明亮地铺在窗边。
借着月光细细打量下来,她略略能看清楚,比起上次见面,虞轻鸢的气色又要好上不少。
若是拿来跟初见那会儿相较,变化就更明显了。
下巴都盈润了。
“胖了不少。”
沈君雁略带嫌弃道,“朕难道是什么好人?知道自己要入宫,她是如何睡得着的?”
不光睡得着,并且能吃能睡,哪里像个半点忧心的样子。
若是真的忧心,早该瘦了。
玉食听沈君雁问的这话,额角一跳。
前面一个问题可是要掉脑袋的,谁敢答啊。
“...都是陛下养的好。”
深思熟虑一阵,她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决定糊弄过去。
沈君雁听玉食这般说,居然点了下头。
“确实是朕养得好。”她赞许道。
平心而论,从前的虞轻鸢也是美的,姿容可以称得上七八分国色,而如今精心调养下来,便已有了十二分超然。
绮丽明婉,像一块已经打磨雕琢的上等美玉,自内而外散发着一层通透温暖的柔和华光。
沈君雁杵在床边,盯着她丰盈饱满的白嫩双颊瞧了半天,忽然觉得手痒。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很想掐一把。
她向来只砍过别人的脑袋,倒还从没有试过人脸是什么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