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雁是这么想的,也确实这么做了。
她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在虞轻鸢右颊上不轻不重地一捏——便看到尚在睡梦中的虞轻鸢飞快地皱起了秀眉,脸也嘟起一团。
她忽然感到莫名的愉快。
然而,这愉快来得很突然,去得也突然,甚至没能撑过三秒。
倚竹轩的主屋中,冷不丁响起“啪”的一声脆响,随后便归于死一般的沉寂。
日有所思夜有所寐,虞轻鸢此时就做了个不太美妙的梦。
她梦见了沈君雁。
梦中的那个沈君雁,一身朱红描玄边的凤袍,端坐在铺满金银的大殿上,亮灿灿的一片,晃得她睁不开眼。
虽然看不清那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儿,不过凭直觉,她就知道那肯定是沈君雁。
还有那位沈长御,恭恭敬敬地侍立在大殿一侧,依旧眯着一双眼尾上挑的漂亮凤眼,轻轻柔柔地对她笑。
“去,给朕杀了她。”
上头的“沈君雁”命令道。
她看着沈长御躬身接旨,又看着沈长御一步步地走过来,最后看着沈长御站在她面前,对她微微一礼:“虞姑娘,多有得罪了。”
人就算要死,也要死得体面些。
虞轻鸢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强装镇定道:“来吧!”
沈长御闻言冷冷一笑,红唇微勾,毫不迟疑地猛然伸手——然后狠狠捏上了她的脸。
虞轻鸢大为震撼,猛地一抖,一个下意识动作,打掉了沈长御那只透心凉的手。
“......”
一切发生得太快,只在电光火石间。
目睹陛下被打的全过程,玉食整个人精神一震。
十七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无声地尖叫起来,手里把玉食的袖子紧紧揉成了一团。
脸上没了异样的触感,虞轻鸢方才皱着的眉头很快就舒展开来,从细雨绵绵回到了万里无云,甚至还舒坦地翻了个身。
沈君雁收回手,瞧了眼自己方才被打的地方。
原本白皙的手背此时已经微微泛红,皮肤上还残存着微末一点发烫炙热的触感。
她先是有点儿惊奇,随后滚滚阴霾便席卷而来,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奔涌翻腾,让她的神情一时古怪万分。
她也分不清自己这到底是愤怒,或是什么别的情绪,千万种念头从她心头闪过——她想大发雷霆,甚至现在就想把虞轻鸢摇醒,告诉她自己就是沈君雁,看看虞轻鸢会是何种精彩的反应——不过最终,她也只是坐在那儿,只是阴沉地盯着床上依旧睡得正香的虞轻鸢,什么也没做。
这可真是奇也怪哉,她竟然不想杀了这虞姑娘。
玉食绷紧了全身每一根神经,聚精会神地盯着陛下从暴怒边缘,到脸色变幻莫测,最后又重新回到了冷然的平静。
“传外面的人起驾,朕要回宫。”
等沈君雁终于起身,已经过去了良久。
她瞥了眼依旧在无声尖叫的十七,皱眉:“嘴张那么大做什么,中风了?”
玉食侧头看了眼呆若木鸡的十七,扯回自己皱成一团的袖子,拱手道:“回陛下的话,十七是觉得热,又不敢擅离职守,惊扰陛下,所以才会这般。”
“朕不管这些。”
沈君雁懒得跟她分辩这些乱七八糟的,掀帘出门,默然片刻,道:“...到时候,仔细守好你们小姐。”
“是,卑职一定。”
玉食恭恭敬敬地躬身行大礼,待沈君雁的轿子出了院门老远才起来。
“...姐姐。”
她闻声回头,见十七瑟缩在门框边,看神情还有些恍惚。
“怎么,缓过来了?”
她问。
十七轻轻点点头,摸了摸鼻尖,有些心事重重。
“姐姐,你说我们这些人,别说见陛下杀人了,就是自个儿刀下的亡魂也不少了,什么时候眨过眼?结果方才,怎么还是感觉...”
玉食拽着她往偏房走,问:“感觉什么?”
“还是感觉...好刺激啊。”
十七本能感到自己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太对,欲言又止。
她总觉得,这是一种全新别样的刺激,叫人心惊肉跳的。
“刺激吗,刺激就对了。”
玉食看她一眼,“在小姐身边待着,保不准以后还有更刺激的。”
十七没太听懂,不过简单疑惑了片刻便抛之脑后,拍拍胸脯,心有余悸道:“不过说起来,方才看陛下那个样子,我还以为虞小姐必定活不过今晚,差点都要吓死了!”
玉食摇头,“起先我也吓了一跳,觉得小姐必死无疑。不过后来,我看陛下的样子,其实跟真正发怒的时候相去甚远,倒也不担心了。”
十七茫然:“啊?”
“啊什么啊,陛下说了,千万保好虞小姐,估摸着就在这几天了。”
玉食给她头上一个暴栗,“到时的战术对策都想好了?”
“姐姐又打我!”
十七抱住脑袋,委屈道:“到时候得了消息,把小姐藏起来不就是了?我们轻装上阵,也好腾出手脚。”
“也不是不行。”
玉食仔细想想,“我记着陛下早些时候,是不是赐过小姐一个荷花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