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神父……”赞西紧张地咬住嘴唇,在灰谷镇这种小地方,修女等神职人员和外民私会其实并不稀罕,但依然是一件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丑事。
固执守旧的约翰神父对这种渎神行为更是深恶痛绝。
她没注意到,那达在听到约翰声音的时候,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回来,赞西。”
语气不像前一句那么严厉,却依旧不容置喙。神父捏住自己脖子上的十字架,脸色似乎有点疲惫。
约翰神父保守固执,却是修道院难得真正信奉神明,贯彻教义,愿意尽自己所能帮助所有人的好人。
赞西最后和那达对视了一眼,“我愿意等你的回答,直到一个月后。”
说完,她就有点忐忑不安地低下头,朝约翰神父走去。
走入墙内的前一刻,赞西又回过头,可树下除了落叶暮花四处飘舞,再无一人。
“不要和他走太近了。”
没等她抬起头,那声音又在头上淡淡响起,“和你是不是修女无关。镇长家的人,都不要再靠近。”
“……为什么?”
约翰没回答,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串十字架项链。
赞西下意识看去,一时有些惊愕。
这串项链几乎和那达送她的那串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它独特的倒十字形状。
倒十字在神明教义里的象征和正十字完全相反,寓意着不祥与诅咒。赞西只在书上看过相关描述,简略的描写和粗糙的图片也说明了修道院对这类违禁物品的讳莫如深。
所以极度信教的神父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和他送你的那串很像,对吧。”约翰细细摩挲着手里的暗色十字,“这对十字架彼此颠倒,魔力互通,记忆互通,本生一体。”
见赞西面露不解的神色,神父皱起眉,语气变得极为严肃,
“倒十字吸取拥有者的气运和魔力,可以将负面情绪倒转成正面魔力流向正十字,对拥有者的魔核损伤非常大。”
“魔核就是魔法者的天赋。”
“你这些年是不是经常遇到一些欺负你的人或事?对你的情绪影响或多或少都是负面的。”
赞西似乎意识到了约翰想说什么,脸色有些发白,“对。”
“然后都会有人来安慰你,偶尔鼓励你戴好‘幸运’项链,没多久那些欺负你的人确实会遇到大大小小的意外。”
“情绪内向敏感的人能收获的负面情绪会更多。一个英俊外向,野性开朗的男孩子本来和你没多少交集,在突然送了你一条项链后,就开始对你极尽关心温柔,每次都十分碰巧地在你难过的时候出现……”
“而你认为这是你们的缘分,对吗?”
赞西戒备地退开了几步,她告诉自己不要被随便什么人的话影响到。
“可他送我的是正十字!”
“一点魔鬼的障眼法而已。你回去把那东西放进水里,再对着圆月的清光仔细看看。”
赞西似乎有点无法再忍受这种凝滞的氛围和对话,勉强对约翰笑了笑,逃也似地离开了花园。
女孩惶然的背影消失后,泽维尔随着约翰的动作转过头,看见一个光头男人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满脸讥笑道,
“古板守旧的好人神父,你不跟我去王城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么容易被动摇……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是被爱的呢?原来只需要一点点挑拨的话,就能让自以为稳固下来的心境,再次裂开名为怀疑的缝隙……何其可笑。
房间里的其他修女早已睡熟了,赞西熟练地悄声躺回床上,从床垫下摸出了她视如珍宝的东西。
原本是和其他礼物一起放在衣柜里的,但不知何时,就放在了每天睡觉都能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把十字架贴在心口,就这么睁眼到了天亮。
几天后就是月圆之夜。
赞西没什么好否认的,她确实经常会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修道院和镇上那么多女孩子,那达唯独对她是特殊的?
当时的她整日把自己蒙在头巾面纱里,躲在角落不和人交流。事实上像她这样的女孩在修道院里一点也不少,样貌也是清一色的干巴瘦弱,毫不起眼。
她问过那达这个问题,但他说,有些时候注意到一个人,可能就是神明的安排,连当事人自己都说不出理由地被吸引。
命中注定,很浪漫的说法。
当时的她甚至为此兴奋开心了好几天,还像今夜一样失眠,胡思乱想了许久。
可脱离了那些情绪之后呢?一旦被什么人点明质疑出来,不自信的人就会立刻陷入一种隐隐的担忧,变得急于寻找切实的证据,去证明一些潜意识里就觉得虚无缥缈的东西。
湖水与月光浸润珍贵之物,亲吻岁月留存在其中的温暖,也可能残忍地洗去一切伪装,露出令人希望破灭的本质。
倒十字代替正十字,怀疑代替信任,现实代替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