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仙宅重府上方的夜空,飘着好些个诡异的影子。
传冥鸿歪着身子,手掌撑着侧脸,正惬意地坐在步辇上。一前一后举着步辇的,是两只形态丑陋,上身赤|裸的异形鬼。
“你瞧...纯白的水芙蕖,正在凋零。”
说话之人神情愉悦,而其身边的男孩却脸色惨白,焦虑不已。
“父亲,放我下去。”
听雨身上缠着几只小鬼,因浮在高空之中,他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传冥鸿悠悠地调侃道:“你想我把你丢下去?”
如此高度,若是直接摔下去,定是一命呜呼。
“丢下去也无妨。” 听雨面无惧色,淡然道:“不良接着我便是。”
传冥鸿道:“丢你下去我不心疼,若你把重晚晴给抢了,我可就心疼坏了。”
听雨斜他一眼,道:“你没有心。”
从此高度往后山望去,巨大透亮的冰墙清晰可见,只见怨气逐渐穿透墙面,滚滚黑烟涌入了重家大院,半个府宅已然被黑色吞没。宅内身染邪气的弟子无一不神志尽失,彻底疯魔,沦落成被怨气操控的走尸。
残留的意识告诉他们,重晚晴背叛族人,坠入魔道,操控怨气,给重家带来了彻底的毁灭。
“...诛灭...恶鬼”
他们痛恨邪祟,却又不知自己已然成为了其中的一员,于是,他们纷纷举剑,刺向昔日里一同修习的同门挚友。
悲伤的尽头,只剩下麻木,默然望着眼前的一切,重晚晴已然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
“不良...放我下来。”
不良似乎猜到了她的绝望,迟迟不肯放手,就在他决定带着对方转身离开的一瞬,一束咒光袭来,脚下骤然亮起了一道阵法,灵体似是被雷击中般,让他猛地一抽搐,怀里的人便掉落在了地上。
回头一看,只见重夫人嘴里念着咒法,神色凛然地走到了两人身前。
重晚晴瘫倒在地,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剧疼,她放弃了起身,只是微微侧头,对上了母亲的视线。
“我生你养你,你如此报答我?”
在这种漫天怨气的情形下,重夫人的语气竟平淡的可怕,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那份虚假的宁静。
“我...” 重晚晴虽是虚弱,语气还是坚定地道:“...无法认同父亲...”
重夫人缓缓走至一旁,拔出插在泥里的彼岸,随即将利刃指向束缚在法阵里的不良,道:“你不认同你父亲...却认同这传云坛的邪祟?”
见她露出了杀意,重晚晴微微睁大了眼,奋力支起身体,央求道:“他不是邪祟...别伤害他!”
可是没等她说完,重夫人愤然催力,一剑刺进了不良的胸部,不良被法阵镇压,无法脱身,只能闷哼惨叫,痛苦挣扎。
“好你个传云坛的邪祟...竟连彼岸都无法一刀灭了你?!”
重夫人面容忽然狰狞,她抽出彼岸,一连又刺了对方数下,不良乃契鬼,无法往生,彼岸之力又十分霸道,这每一剑下去都是锥心刺骨的痛。眼睁睁地看着不良受苦,重晚晴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声嘶力竭地哭喊。
忽然之间,一道寒气袭来,让重夫人的手臂瞬间结成了冰,愣了片刻,她被刺痛地尖叫起来。
“重晚晴,你敢对我动手?!”
重晚晴也是一脸惊愕,她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没有...”
“不是你还能是谁!畜牲!!”
重夫人愤怒地吼着,冻僵的手臂再次举起彼岸,对准了自己的亲女儿。只见彼岸银光一闪,又是一股寒气袭上持剑之人,这一次,那股至阴的寒煞彻底废了重夫人右臂。她震惊的往后退去,只闻一声脆响,手腕处便断裂开来,紧接着,手掌坠落至地,散成了冰晶。
“...啊...啊啊啊!!!!”
重夫人失声大叫,不全是因为疼,更多是被吓的,毕竟,她的右臂已被冻得没有知觉了。脱离重夫人控制后,彼岸缓缓飘回重晚晴身边,坚定地挡在了她身前。
“你...” 泪水涌出眼眶,重晚晴颤巍地伸手,触在彼岸剑身上,哽咽道:“事到如今...你还认我为主吗?”
“杀了她!!!!!!!!!!”
重夫人嘶声尖叫着,重氏弟子团团围了过来,不良见状,虚弱地抬起头,压低声音,嘶哑地开了口。
“晚晴...逃...”
然而重晚晴似是没听见一般,只是低头抱紧彼岸,闭上了双眼。
“重晚晴!!!!!”
洪亮的呼唤响荡夜空,重晚晴恍然回神,循声望去,两只黑袍鬼带着听雨从天而降,落在了自己身前。
“不准放弃!”
只见听雨红着眼扑在眼前,紧紧握住自己的手,颤抖地道:“只要你肯活下去,我便带你去见翊前辈,所以,答应我,活下去,好吗?”
重晚晴恍惚道:“我可以再见到他...?”
“可以的!” 听雨使劲点头,“我决不骗你,站起来,什么也别想,只管往门外跑,其他的,交给我和不良。”
重晚晴呆滞地点了头,用彼岸撑着地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望着不远处的重氏宅门,她的眼神逐渐坚定。
即便心知人死不能复生,重晚晴也相信听雨的应允,所以她不再踌躇,迈步向前,只要能再见到重翊,痛苦地活下去也未尝不可。
重氏弟子接二连三地朝她扑来,她毫不畏缩,决绝地释出寒气,将周遭魔化的弟子尽数封在了冰中。
她告诉自己,只要跨出重门,便是真正的解脱。
可前方等着她的,却是传冥鸿,他遗世独立地伫立在宅门之外,朝着自己露出了冷冽的笑容。
随着身后惊呼声起,心口的一疼让重晚晴顿住了脚步,紧接着,便有股粘稠温热的东西涌了出来,她微微皱眉,把头一低,才看见了一把破膛而出的利刃。
眼前所见在迅速暗淡,耳中所闻也逐渐远去,倒在地上的那一刻,重晚晴看见了母亲狰狞的脸,她举着匕首,一次又一次地往自己弱小身躯上砸去,即使鲜血溅了一脸,她也没有停下这残忍的动作。
重晚晴觉得疼,可她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眼前终于只剩下一片黑。
“姐姐...我告诉过你,不能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