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文有些犹豫,皱眉道:“路上颠簸,他的身子当真无碍?”
风听雨肯定道:“无碍,疼痛只是感受,他的身体并无遭受任何损伤。”
虽说吧,有所隐瞒是风听雨一贯的老毛病,但撒谎却丛不是他的做派,因此他所肯定的话语,总归是信得过的。
“好吧...” 枯荷吸了吸鼻子,对松文低声道:“那咱们去一趟姑苏?我也好久没见红蕖了。”
松文点头,不假思索道:“好。”
别说是姑苏了,天涯海角他都能随枯荷去。
数刻钟后,三人一鬼齐齐坐上白色妖兽,飞上了夜空,由于出发得过于仓促,枯荷也没来得及让紫棠帮忙把那一身繁琐庄重的衣服给换掉,但好在小七能变得出奇的大,即便把那比自己个子还长的衣摆平铺在其背部,也没觉得占去多大空间。
更方便的是,那衣摆卷起来还能当被盖用,既挡风又暖和,于是枯荷把自己裹成了粽子,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松文的腿上。
“哎呀呀呀...”
望着天上繁星,枯荷一脸满足地发出了一声惬意的长叹。
“想不到这束手束脚的衣服,还是派上用场了。”
“还疼么?”
“还行,现在好多了。”
“嗯。”
松文轻轻抓住被风吹起的一片衣角,往躺在怀里的人身上叠去,似是想吧对方裹得更严实些。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但神态很是认真,枯荷目不转睛地琢磨着这张脸,总觉得,从前江粼只有在练剑时,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于是,他一脸满足地发出了一声得意的长叹。
“木头,乌金剑和我,选哪个?”
“...你。”
“那...天下大义和我,选哪个?”
“......”
“啊!你犹豫了?!”
松文凝眉,把指尖压在对方唇间,沉声道:“你知道我要选你,所以,不许胡闹。”
枯荷撅起嘴,奋力顶开那压制住自己的指尖,道:“那你也知道,我跟天下大义八字不合。”
再怎么说,如今他已是真正的夷陵城主,代表了鬼城的一切,而这鬼城背后的运作手段,几乎没有一个能拿到明面上来。
松文轻叹一声,良久无言,枯荷见状,心情一沉,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触碰到了两人之间最为禁忌的话题。
许久的沉默之后,他挤出轻松的笑意,语气调侃地道:“哎呀,我好像是冲动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闭嘴。” 松文立即打断了对方,不容置疑道:“没有后悔之说。”
“我明白...你是做了决定便不反悔的人。” 枯荷笑得只剩无奈,怅然道:“但若往后这个选择让你感到痛苦,我们终究会走岔的。”
“我会...” 松文顿了顿,道:“走下去。”
“......那便走一步,是一步,走不动了,告诉我便是。”
“...............”
松文握紧了拳头,没再说话。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记忆中的久远岁月,经历过的点点滴滴,磋磨着人的性情,在数不尽的未知面前,任何的山盟海誓,都是苍白无力的笑话。
此刻离垢站在远远的另一头,望着那黏在一起的两人,他忽然开口,向身边的风听雨搭了话。
“你倒是淡然。”
“嗯?” 风听雨收回眺望远方的视线,转头道:“何意?”
离垢微微一滞,似是又不知如何接话了,即便是自己开的头,半晌,他道:“你和枯荷......我没看懂。”
“啊...” 风听雨这才明白对方所指何事,他轻笑一声,叹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人之间纯粹的仰慕,相濡以沫的依赖,厮守一生的信念,这一切都离我太遥远了。”
“嗯...”
这话从自己师父亲儿子的嘴中说出来,离垢是一点也不意外,短暂的沉默过后,风听雨也学着对方,主动新开了话头。
“你呢?我知道,从前你并不喜欢夷陵城主。”
离垢抬眸望向夜空,沉思道:“我只是...太无聊了。”
风听雨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又笑了,因为这话听起来隐约有了传冥鸿的味道。
“所以说,枯荷对你而言,就好像突然出现的新鲜玩物?”
“玩物倒不至于。” 离垢瞟了一眼风听雨,用目光暗戳戳地批判了传云坛血脉特有的恶趣味,“在溺水阁的这数百年,我接生过无数的婴儿,然而在他们之中,没有一个能让我感受到...新生。”
风听雨了然地点了头,低声道:“若死亡不复存在,新生也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然而...” 离垢微微弯起嘴角,“我在枯荷的眼里看到了新生,即便他有城主的影子,却是那般有血有肉,至情至性,独一无二。”
“我明白了。” 风听雨笑道:“你想见证枯荷的一生。”
离垢轻笑一声,叹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风听雨不以为然地耸了肩膀,方想出言否认,便被身后一个低沉的嗓音打断了。
“小鬼们,相处的不错?”
两人闻声,猛然一回头,便见传冥鸿悄声无息地站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