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的佩剑,是枯荷从贾富贵的古董铺子里“顺”来的。依贾富贵所言,那把剑乃是他的镇店之宝。
但若真是镇店之宝,他又怎会舍得送人?
那日,般若因吃了枯荷好大一缸的醋,说什么都哄不好了,枯荷便去了贾富贵的铺头,转了一圈后,硬是顺走了一把灵气最足的古剑,随即便赠予般若,作为她日后修行的佩剑。
说到底,贾富贵压根就没打算把剑送人。
如今仙门败落已数百年,古剑本就稀世珍品;而贾富贵既然贪财,凡经他手的上古灵器,无不暗中刻上追踪之术。这样一来,即便是卖出之后的古董,不论它最后的下场是被盗、被劫、还是被藏,贾富贵都还有机会将其寻回。
换言之,只要找到这镇店之宝的下落,就能追踪到般若的去处。
“我送你的剑,附有追踪术法。”
枯荷冷冷答道,却未曾将目光投向般若,他漫不经心地抽出刺入桑落胸口的剑,然后,又狠狠地捅了回去。
如此反反复复,他手持着拥有至高驱邪力的彼岸,一次又一次精准地刺入桑落的胸口,每一刀都在同一处,仿佛企图用那纤细的银剑,逐渐凿出一个洞。
这是报复。
可惜,灵体终非血肉之躯,无论如何捅刺也难以流出鲜血。桑落痛得难以忍受,身躯颤抖着跪倒在地。
听着桑落凄惨的惨叫,般若心中不免一阵酸楚,几欲转身捂住耳朵。但她强压冲动,努力提高嗓音,对枯荷道:“快把他送走吧!”
闻言,枯荷停下手里的动作,那冰冷的目光缓缓转向般若。
“怎么...心疼了?”
望着枯荷眼中尽是仇恨,般若不禁打了个寒颤。从他那阴冷森然的神情看来,此刻的一举一动,似乎远不止为了风家那位早逝的少夫人。
虽在泄愤,枯荷情绪却出奇平静,大概是心知,再如何虐待桑落,也无法逆转那早已定局的惨剧。
除了散红蕖身死一事之外,枯荷到底还经历了什么?
回想起他方才所言,枯荷是凭借佩剑上的印记一路追踪而至此,然而让般若不解的是,枯荷为何要来寻自己的去处?
他想找桑落寻仇,却追着般若而来,那便说明——
般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忐忑上前,小心翼翼地对枯荷道:“你知道我在寻桑落,可是风家少公子同你说了什么...?”
“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枯荷冷冷一笑,随口给出了答案,半晌,他歪过头来,提高了些许声调,语气揶揄地纠正道:“啊呀…瞧我这记性,你倒没跟我说,你只是...悄悄告诉了江粼罢了。”
般若闻言,一下便愣住了。
枯荷铁定是看到自己给江粼的传信了——那信符里藏了她的一点小心思,除了一片芍药花瓣之外,还有那名为“可离”的署名。
“这重生的戏台,本就由阎王十殿搭建,所以,不管身边冒出多少与我前世有瓜葛的人,都不足为奇,没能早些觉察到你的身份,是我愚钝了,方家的…方可离大小姐。”
枯荷淡淡说道,嘴角虽是弯的,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
而那跪倒在地的桑落,霎时脸色大变。他惊愕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盯着般若,喃喃道:“你说什么……她是……是谁?”
她竟然,真的是桑落求而不得的那个人。
“如今对你而言,她是谁都已不重要了…”
枯荷忽然抬剑,凌空一松,随即手腕一转,反手接住剑柄,再猛地垂直向下,刺在桑落那跪在地上的脚腕之上,一字一顿地道:“你残杀红蕖,害我守城分神,致使夷陵沦陷…这笔帐…全在你头上。”
桑落痛苦地挣扎,疼得开始捶击地面,然被彼岸多次刺入,他竟然仍未往生,若非是有主之魂,不免太令人匪夷所思。
低头细看之下,般若才发现,桑落周身竟布下了一道阵法。
“这是...缚灵阵?”
普通缚灵阵可压制灵魂,使之无法动弹;而法力更强的,则能封魂,让亡灵无法离去人间。即便鬼神亲临,未先破阵,亦难将魂魄引往地府。也就是说,非契鬼之身的桑落此刻无法往生的缘由,是因灵魂被困在了枯荷所设的术法里。
枯荷就没打算送桑落上路,而是专程前来折磨他的。
可是桑落觉得冤啊,虽说他的确是动了散红蕖,但那毕竟只是一副可以随意处置的肉身,而这夷陵之灾,又怎与他扯上了关系?正当他嘶声喊叫之际,一块掌心大小的碧绿灵石自他身上滚落,掉在了地上。
灵石散发着微光,仿佛与桑落产生了共鸣。见状,枯荷微微疑惑,怔了一瞬,随即操纵起一缕黑烟,将地上的灵石勾至手中。
那石头晶莹剔透,静谧地闪烁柔光。枯荷隐隐觉得曾见过此物,却又记不起来,半晌,他道:“这是何物?”
桑落闻言,神色顿然凝滞,随后莫名露出一丝笑意,不知是因猜到了一个被隐藏起来的事实,还是看见了一线生机,又或许,两者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