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上隆恩!谢太后娘娘恩典!”众人齐声谢恩,然后纷纷按照礼仪,缓缓落座。
林静也跟着坐下,但她的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她不敢再抬头直视,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贪婪地描摹着龙椅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他似乎清瘦了一些,眉宇间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属于帝王的威严和……不易察觉的倦意。他正侧头与身边的太后低声说着什么,态度恭谨。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或者只是无意间,龙椅上的齐延祺微微转过头,目光淡淡地扫过后宫妃嫔的区域。当他的视线掠过林静的席位时,明显地停顿了片刻,极其短暂,却足以让林静的心跳骤然停止。
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探究,一丝疑惑,仿佛在辨认着什么。
是他认出她了?还是觉得奇怪?
林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
但仅仅一瞬,他的目光便移开了,仿佛刚才的停顿只是错觉。他转回头,继续与太后说话,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林静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不认识她?还是……他在刻意隐藏?
寿宴正式开始。宫廷乐师奏起雅乐,舞姬们穿着五彩的羽衣,如同仙子般翩翩起舞。一道道精美绝伦的菜肴如流水般呈上。大臣们轮番上前,说着歌功颂德的祝寿词,向太后和皇帝敬酒。
林静却如同一个局外人,食不知味,坐立难安。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上。她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他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中,找到一丝属于“齐景辰”的痕迹。但他表现得完美无缺,威严、沉稳、从容,偶尔对某个节目露出恰到好处的赞许,与大臣说话时言简意赅,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只是,在他目光放空,看向虚空的那一刻,林静似乎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深深的疲惫和……孤寂。
宴会进行到一半,到了后宫妃嫔向太后敬酒的环节。林静随着皇后起身,与其他几位高位妃嫔一起,由宫女捧着盛满美酒的金杯,缓步走向御前。
这是她离他最近的距离。
当她走到距离龙椅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与其他妃嫔一同屈膝行礼时,她甚至能透过晃动的冕旒,隐约看到他那双深邃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没有她所熟悉的、属于齐景辰的温柔、宠溺和偶尔的戏谑,只有一片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古潭,带着审视和淡淡的疏离。
轮到她上前敬酒。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双手捧起酒杯,再次屈膝:“臣妾璟瑶,恭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愿皇上圣体康泰,国运昌隆。”
齐延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立刻接过酒杯,而是开口问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大殿:“李贵妃,听闻你前些时日失足落水,身子可大好了?”
他的语气平淡得近乎漠然,就像是上级对下属一次公式化的问候。
林静的心,凉了半截。他果然……不记得她了?或者,他认出来了,但选择不承认,要与过去彻底切割?
她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柔和,符合一个贵妃应有的仪态:“多谢皇上关怀,臣妾福薄,劳皇上挂心,如今已无大碍。”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这才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他的指尖极其短暂地触碰到了她的指尖,那微凉的触感让林静浑身一颤。但他似乎毫无所觉,只是将酒杯凑到唇边,象征性地沾了沾唇,便递给了身后侍立的大太监——林静认出那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赵公公。
放下酒杯后,他又看了林静一眼,似乎是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说起来,今日见你,朕倒觉得……你似乎有些面生。”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审视。
林静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面生?!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试探她吗?还是真的觉得她和以前的李璟瑶不一样了?
她迅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声音低得如同蚊蚋:“许是……许是臣妾落水后清减了些,失了颜色,让皇上觉得陌生了。惊扰圣驾,臣妾惶恐,请皇上恕罪。”她将姿态放得极低。
齐延祺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微微颔首,挥了挥手:“无妨,退下吧。”
“臣妾告退。”林静如蒙大赦,行礼后,与其他妃嫔一起,缓缓退回自己的座位。
坐下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在发软。袖中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不认她。或者,他假装不认她。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插在她的心口,又酸又涩,痛得她几乎要窒息。
但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疑问在她心头升起,挥之不去:齐景辰,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大雍朝的皇帝齐延祺?那个冷漠威严的帝王面具下,是否还隐藏着她所熟悉的灵魂?
这场她期待又恐惧的初遇,没有热泪盈眶的相认,没有激动人心的重逢,只有冰冷的现实、无情的疏离和更深的谜团。
林静知道,她和齐景辰在这个陌生时空的纠葛,才刚刚拉开序幕。前路,注定布满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