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认识了玛塔,她介绍我来地下拳场当医生。虽然没有用工合同,但是工资按星期结,也足够租下这间屋子,养活自己了。只是租不到好地段的房子,也提供不了监护证明,所以我没办法换地方住。”
她竟然真的开口了。
冬日战士有些意外,他虽然放低姿态存心试探,筹谋面前姑娘的同情和信任,但也没寄期望于一蹴而就,可他博取帮助的过程却顺遂得令人不敢相信。
不是他做得有多好——是她太好了。他突然意识到,面前的姑娘一旦决定做什么,就会拼尽全力,一往无前,就好像不知道什么是扭捏和后悔。就好像现在,决定要和他谈心,她也就毫无犹豫和遮掩地扯开一直以来紧紧对他锁死的门,把他曾探寻过的部分敞开给他看。
这很好,因为他的理智需要确认更多有利因素;这不好,因为他的窥视变得再难心安理得继续。
他忍不住蜷起手指。
“你之前说,失去了亲人......”
艾丽萨有些僵硬,但还是十分诚实地摇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
“不是我的父母,他们都很健康。”
冬日战士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阿比?”
如果想要,杀手先生的记忆力可以变得非常好,他一瞬间回忆起艾丽萨曾经和玛塔在检测室外谈及的名字。
“你从哪知道......算了。”
艾丽萨叹了口气,垂下眼帘,算是承认。
“是他。阿比是我的弟弟,阿伯纳·提科瓦。”
Abner·Tikva。
父神的光明与智慧。
阿伯纳,艾丽萨,冬日战士在唇齿间默念。任何一个熟知希伯来典故的人都能感受到这两个名字怀揣着浓厚的血脉之爱和殷切期待,这也与他在艾丽萨身上感受到的教养相符,这对天主教家庭出身的兄妹应当沐浴光明与希望,坐拥幸福和智慧。
但是。
“阿比他是个好孩子......他和我不一样,他的确是父神的太阳,没有人会忍心伤害他。”
艾丽萨顿了顿。
“本来死掉的该是我。”
......
冬日战士握起拳头,克制地松开,又无意识握紧,松开,最后还是紧紧攥死拳头。
他张了张口,突然感到一阵无地自容。
他终于明白身为普通人的艾丽萨为何理解他了。
在面前的人身上发生过什么。冬日战士完全清楚了。
她的年纪恰逢最好时光,本该在象牙塔中潜心学习,笑容轻快,身体灵活,无忧无虑,奔跑在派对和课堂之间,裙摆飞扬,尽情享受生活——而不是现在这样,远离家乡亲人,蜗居混乱街区,还被从天而降的厄运以“善良”为要挟,裹入颠沛混沌的深水之中越陷越深,无法逃离。
而他甚至要求她承受更多。
“......抱歉。”
最后杀手先生说。
金发姑娘抬起眼睛。
“For what?”
“......For everything。”
狭小的客厅陷入沉默。
艾丽萨挺直背。
出乎冬日战士的意料,她没有习惯性讽刺他。先是那总沉郁皱起的眉讶异挑高,继而终于散去了乌云,露出开阔的蓝。在杀手先生茫然的视线里,艾丽萨第一次向他绽露出不带防备也不带遮掩,自在又松弛的笑容,就仿佛从这一刻开始,金发的姑娘才真正开始接纳他。
“我做这些并不想要你的谢意,只是践行我的信条,也是满足我的私心,不必对我心怀愧疚或同情。不过......”
金发姑娘站起来,主动向冬日战士伸手。
“这份道歉,我可以接受。”
冬日战士的喉结上下滚动,许久之后才缓缓伸手,郑重其事地小心握住那只纤细却仿佛拥有巨大力量的手。
“......谢谢。”
他声音干涩。
“不客气。”
艾丽萨弯起眼睛。
他们的手终于相握,再无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