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恩斯还是追上来了。
艾丽萨停住脚步,盯住站在前面巷口的男人。
她无比确信那是巴恩斯,却又不敢相信那是巴恩斯。
那个男人站在光明外面,与影子融为一体。他面对她,什么动作都没有,但她却感觉到那双绿眼睛注视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无机质的冰冷死物。
这份认知犹如一盆冷水兜头落下,彻底浇醒艾丽萨不愿面对的现实。
他真的是来杀她的。
她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察觉她退却之意的杀手没有移动,却抬起了手,指了指他所在的巷内。艾丽萨发誓,在他侧身的时候,她看到了滑出的枪管。
他在威胁她,如果她不乖乖听话,他会直接当街开枪。
艾丽萨冷得打了个寒颤。
发现他被洗脑,竟然比寒风和死亡还要让她觉得冷。
‘如果你被发现了,你们的距离很近,那就不要跑了。不,不要试图抵抗,不要逃跑,没用的。艾丽萨,你要向来的人证明你的价值,证明你活着远比死去更有用……如果来的是我?……不,我不喜欢这个假设。但,如果,如果是我……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发现我时,表现得多么大胆又聪明吗?还很顺从——好吧,我承认你能活下来是因为你足够顺从,你的反应很棒。对,我说话,我......不适应目标人物过于顺从的样子,会手足无措的。’
——巴恩斯说。
于是艾丽萨顺从地,按照一身冰霜和黑暗的男人的示意,离开人群和光明,走到男人的身边。
男人似乎没想到任务目标如此合作,没什么表情地微微偏头,幅度很小,却被艾丽萨捕捉到了。
她终于抑制不住汹涌的泪水。
巴恩斯……
她的巴恩斯。
她迷茫温柔,有着和外表不一样的干净灵魂的巴恩斯。
这才几天,这才几天......那群人就动了他那颗漂亮的脑袋!
‘如果是我来了,你一定要做好准备。那时候的我不再会是我了,你将很难和我沟通,但……我不知道,我觉得你可以。聪明的女孩,我觉得你一定做得到。’
——巴恩斯说。
‘向我证明,向我证明杀了你我会后悔。’
艾丽萨深吸一口气,颤抖地呼了出来。
“你是怎么这么快找到我的?”她轻声问。
冬日战士有些困惑。
长官下达的指示是动手,但是要轻,他从来没有接到过类似命令——所以应该怎么做?是不能引起动乱,还是不能留下痕迹?拧断脖子算是轻吗?还是用毒素更轻一些?……指令并不明确。
在面前的姑娘向他搭话的时候,他明显更困惑了。虽然这颗混沌的脑袋无法回忆起具体场景,但是他就是知道,任务目标是不会一动不动试图和他说话的,他们只会……
只会什么呢?
头有点疼,他想不起来。
“头疼吗?”
任务目标竟然如此大胆。冬日战士皱起眉,向目标投去警告一眼。
“与你无关。”他终于开口了。
“是不是从脑袋里传来的刺痛,像是有针在扎或者被拧紧?”
任务目标还不住嘴,他有点烦。
“闭嘴。”冬日战士走上前,把毫不反抗的任务目标压到角落,匕首抵在那温热脆弱的脖颈上,从外面无意瞥进来只会看到一对情侣亲密靠在一起的假象——很好,他对没有引起任何注意感到非常满意,并且非常认真地想:用匕首切开颈动脉算不算轻一点?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是这样,反剪我的手,一点也不留情,”任务目标依旧在喋喋不休,“一点长进都没有,这次我的手大概又要痛上几天了。”
烦躁从心底莫名其妙油然而生。冬日战士不知道这烦人的情绪从何而来。到底是因为暧昧不清的指令?还是因为莫名其妙的任务目标?或者干脆就不管了,直接像从前一样干脆利落划一刀,反正布鲁克林暗巷里死个人稀松平常。
可他没有动手。
只是越来越烦,越来越烦,越来越烦,心脏鼓噪,大脑抽痛。
“给我闭嘴。”他忍不住低声呵斥,匕首威胁性地压入皮肤,很快一丝血线溢出——她太脆弱了,只是轻轻一压就能划伤她。冬日战士盯住那道血线,气恼地发现烦躁没有减轻,反而愈加喧嚣,轰炸他的神经,引发疯狂抗议。
“……我没用力。”他闷闷不乐,并把匕首默默挪远。
奇异的,目标人物笑了。
“我知道,你没用力,不然我的手臂可就废了。但依然很痛。”
冬日战士将视线移到目标人物脸上。
他忍不住放轻了手里的力道。
“我没见过你。”他做下结论,顿了顿,又问:“……你为什么还在哭?”
他一开始误以为是害怕。
“你根本不怕我,你为什么哭?”
“啊……我还在哭吗?”她眨了眨眼,他突然注意到那双眼睛是蓝色……不,是什么颜色和他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那双蓝眼睛充满了他不明白的东西,“可能是因为我很难过。我又一次没能保护好我的珍宝。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我发誓要保护的珍宝,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宝,却被别人随便摆弄丢弃。这些人根本不在乎他们能有多好,但我在乎。”
冬日战士觉得手下的家伙简直不可理喻。
“……你只是在想这个?”他觉得还不如怕他。
“我怎么会怕你?”她读懂了他的表情,“是你让我不要怕你的。你说在我身边,总能让你平静;你说如果让我害怕了,你会说对不起,但绝不会离开我的。”
她又知道他在想什么。冬日战士想,可他却搞不懂她在想什么。而这个让他看不懂的姑娘此时安静地看着他,目光里都是些他形容不出、却该死地熟悉的东西,“我做到了,但你忘了。”
艾丽萨看到巴恩斯的面颊剧烈抽动了一下、陷入沉默。
......天哪。
她认识这个,这个表情!
金发姑娘睁大了眼睛。
她和巴恩斯建立信任的过程并不容易。他们的生活截然不同,以至于尽管再三小心,仍然无法避免彼此冒犯。只是,感到痛苦时她会张牙舞爪,喝退侵入……而他。
他只会沉默不语。将茫然痛苦用肌肉撕扯包裹钻入骨头深处,任身体里炮火纷飞骨血倾颓,对待她依旧安静平和,轻之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