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脸色白得像鬼。"他皱眉道,"喝口茶定定神。"
台上,说书人展示出账册里的机关图。宋珩琛突然倾身向前,这个动作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但谢祺知道这是他极度专注的表现。
"银针藏粥..."李隐倒吸一口冷气,"好歹毒的手段!"
当血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出现时,四人同时变了脸色。李钰的茶盏"当啷"一声落在桌上,褐色的茶汤在桌面蔓延,像极了账册上的血迹。
"谢公子?"李隐疑惑地望向突然站起的谢祺。
谢祺的喉咙发紧,他看见说书人的独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老者枯瘦的手指在账册封底轻轻摩挲,那里隐约露出半截银针的寒光。
警告!对方携带武器!系统的警报声几乎刺破他的耳膜。他几乎能看清老者指缝间那抹淬毒的幽蓝寒光。
"小心!"谢祺本能地后仰,却见银针已破空而来。
电光火石间,一道雪亮剑光横贯视野。"铛"的一声脆响,李钰不知何时已拔剑出鞘,剑锋精准地劈落银针。少年手腕轻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挑眉道:"老头,暗箭伤人可不地道啊!"
针尖扎进木桌,瞬间腐蚀出蛛网般的黑痕。宋珩琛眼神一凛,袖中软剑如银蛇出洞,直指说书人咽喉:"谁派你来的?"
茶楼突然骚动起来。
"走水了!"有人尖叫。
浓烟从二楼雅座滚滚而下,火舌顷刻间舔上房梁。谢祺猛回头,看见三个蒙面人正将火把扔向帷幔——分明是早有预谋的纵火!
"分头追!"李隐剑指后门方向,自己却突然闷哼一声扶住桌沿。宋珩琛一把揽住他腰身,指尖触到一片湿热——方才混乱中竟有第二枚银针没入李隐肩胛。
"哥!"李钰声音都变了调。
"你带殿下和李隐先走!"谢祺踹翻桌子挡住飞溅的火星,"我去追那老东西!"系统地图在他视野中疯狂闪烁,标出说书人逃跑的路线。
李钰还想说什么,被宋珩琛冷声打断:"听他的。"男人已打横抱起意识模糊的李隐,衣摆掠过烈焰时带起一串火星,"西城密道汇合。"
谢祺撞开后门冲进暗巷。暴雨突然倾盆而下,青石板路上蒸腾起迷蒙水雾。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见巷尾青衫一闪——说书人佝偻的身形此刻竟灵活如猿猴,几个起落便翻上屋顶。
"站住!"谢祺蹬墙跃起,袖中机关弩连发三箭。箭矢穿透雨帘,却只在对方衣角留下三道裂痕。
谢祺在破败的城隍庙追上说书人时,一阵穿堂风突然掀开了对方的斗篷。月光下,那人如瀑的白发在夜风中散开,像一匹撕裂的素绸。
"你的头发..."谢祺的弩箭微微下垂。
说书人缓缓转身,在月光下,谢祺把他的容貌看的清楚。面容却布满深浅不一的皱纹,右眼浑浊发灰,左眼亮得骇人。最诡异的是他的皮肤——如同被无形的手强行揉皱的宣纸,脖颈处还残留着几块光滑的年轻肌肤,像是岁月在他身上溃败的据点。
"小碗死的那年,我二十二岁。"他声音忽然褪去沙哑,露出原本清润的音色。枯枝般的手指解开衣襟,心口处赫然纹着个褪色的名字,"那晚我抱着她的肚兜哭到天亮,等晨露打湿衣衫时..."
谢祺惊道“你是许明远”
他抓起一缕白发放在唇边,这个本该风雅的动作由他做来,却像在亲吻墓碑:"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庙外雨势渐急,许明远站在残破的神像前,左半边脸被月光照着,隐约还能看出当年书生的俊秀轮廓;右半边脸陷在阴影里,皱纹深得如同刀刻。
"见过被雷劈过的树吗?"他突然用年轻的那半边脸笑了笑,"外边焦黑,内里却还活着。"右手轻轻抚过自己沟壑纵横的右脸,"太医说这是'悲风入髓',怨气蚀了容貌。"
谢祺注意到他抬手时,袖口露出的手腕皮肤竟有两种质地——靠近手掌的部分光滑紧致,往上却突然变成老人般的枯皱,仿佛有看不见的分界线横亘在肢体上。
"王德昌的粥铺后墙有个暗门。"许明远突然用脚划开积水,露出青石板上几道陈年划痕,"当年他们就是从这里把'尸体'运出去。"他的靴尖精准地沿着痕迹移动,仿佛走过这条路千百次。
"我扮作乞丐在粥铺蹲守三年,终于混进去当帮工。"许明远从袖中抖出根银针,与茶楼那枚一模一样,"发现他们在粥里下'七日眠',让人假死七日,趁夜活取器官..."
针尖突然转向谢祺:"你知道人被剖开时,眼睛有时还能动吗?”
雨水顺着谢祺后颈流进衣领,冰凉如蛇。他强自镇定道:"所以你就用同样的方式报复?"
"报复?"许明远突然大笑,笑声里却带着哽咽,"那些被取了器官的穷苦人,连坟冢都没有!王德昌一家好歹得了全尸!"
他猛地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狰狞的伤疤:"我取他肝肾那晚,特意让他清醒着——就像当年他们对待小碗那样。"
"王德昌第一次在牢里见我,还以为是他爹的冤魂来索命。"许明远从供桌上取下半截蜡烛,火光跳动间,他脸上皱纹的阴影如蜈蚣蠕动,"他死前说...当年那些器官都送去..."
突然一阵剧咳打断话语,许明远呕出大口发黑的血,有几滴溅在白发上,像雪地里落下的梅瓣。他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抹了抹,从怀中掏出个绣囊,倒出几片干枯的花瓣。
"小碗最喜欢山茶花。"他捻起一片贴在唇上,花瓣立刻被染成暗红,"她下葬那天,我在棺材里放了整整一包..."
庙门外传来李钰的呼喊。许明远迅速系好衣襟,独眼中闪过一丝急迫:"谢公子,收手吧。"
他抓起一把被雨打湿的白发:"这二十年我夜夜梦见小碗在棺材里睁着眼。王德昌死前说他背后还有人,可我查到..."话未说完,他突然捂住右耳,指缝间渗出黑血。
"你中毒了?"谢祺上前一步。
许明远踉跄着扶住墙壁,惨笑道:"七日眠...当年为了取证,我自己也喝过一碗。"他吐出一口发黑的血沫,"现在信了?这案子沾不得..."
许明远突然暴起,年轻的那半边脸狰狞如恶鬼,枯皱的右手却温柔地将绣囊塞进谢祺前襟:"永昌钱庄地窖的砖下,有他们买卖器官的账本。"他退向阴影处,白发在黑暗中发出幽幽微光,"我这般模样...便是沾了这事的下场..."
当李钰冲进庙门时,只看见谢祺呆立原地,手中捧着个正在自燃的油纸包。火光照亮他惨白的脸,纸灰飘起处,隐约现出半幅被血浸透的年轻画像——书生打扮的许明远执笔题字,身旁站着个笑靥如花的姑娘。
火舌卷过题字处,"百年偕老"四个字正化作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