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朋友慌慌张张地提醒:“这可是沈家的小少爷!”
这样的人物,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开罪。
听到沈怜城三字,中年男人脸色惨变,却还在色厉内荏地嘴硬:“沈家少爷怎么了,他就能随便打人吗?”
“难道我打你还要看你的脸色?赶紧滚!”
那群狐朋狗友见沈怜城发怒,赶紧腆着巴结的笑脸赔礼。沈怜城却不吃这一套,他一脚碾在男人手上:“你聋了?让你滚听不懂?”
不顾男人的哀嚎,沈怜城嘱咐匆匆赶来的保安:“记住他的脸,以后不许放这人进来。”
那男人知道沈怜城在S市的名头,见踢到铁板,也不敢再叫嚣,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沈怜城看着有些狼狈的男生:“你没事吧?”
男生匆匆整理好衣服,擦擦眼泪,感激地向他鞠躬:“谢谢您,沈先生,第二次见面就给您留下不好印象,实在抱歉。”
沈怜城微讶。
“我们之前见过?”
“几个月前,夏天的时候,季先生曾叫我作陪,只是您那时心情不佳,把我赶走了。”
沈怜城回忆了半天,似乎的确有这么个人,而自己也确实吼了他。沈怜城微微软下语气:“之前对你态度不好,见谅。”
男生赶紧摆了摆手,笑得有些羞怯。
“没关系沈先生,我没放在心上的。”
干他们这一行,被醉酒的客人呼来喝去,言语骚扰,已经是家常便饭。
沈怜城点点头,一场小风波已经过去,他不想再说什么,抬手示意酒保上酒。
男生却没走,轻手轻脚地在他旁边的卡位坐下。
沈怜城见他一直在偷看自己,就替他要了一杯长岛冰茶:“你叫什么?”
男孩没料到他会搭话,不由自主地涨红了脸孔,拘谨地回答:“阿英。”
阿英十八九岁,比宋子安还小许多。他长了一张漂亮的娃娃脸,总挂着腼腆谦恭的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稚嫩一些。
沈怜城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去上学,要在这样欲望横流的场合荒度人生。
世界上有很多事没必要直白的揭穿,留下艺术的留白,或许是人与人之间最后的体面。沈怜城想,也许他与归青的关系就保持这样疏离的克制,人生也会因此畅快很多,不必患得患失,反复承受爱情带来的副作用。
他忽地想逃离这令人压抑的乏味空气。
沈怜城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招呼酒保结账。
阿英盯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终于鼓起勇气说:“今天这杯酒,可以算我请沈先生的吗?”
见沈怜城抬眼看他,他手足无措,赶紧补充:“权当谢谢沈先生替我解围。”
不知道为什么,阿英的圆脸总让他想起少年时代的宋子安,还有当初青涩稚气的自己。
或许一无所知,也是种天真愚钝的幸福。
沈怜城怀念之余,不免感到好笑:“我都已经沦落到需要你来安慰我了么?”
“不是,不是,”阿英连连摆手,“我没有可怜沈先生的意思,只是单纯想请您喝酒……”
沈怜城看着他磕磕巴巴地辩驳,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切的笑意。
“逗你的,没有本少爷吃白食,却让一个小朋友请客的道理。”他拍拍阿英的肩膀,豪爽地说,“回头我跟经理说,让你去做领班,每天混在这种场合,对你没什么好处。”
忽听身后有人开口:“这位小弟请不动你,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请你喝一杯?”
沈怜城回头,只看到灯红酒绿里站着一个端酒杯的男人。
他身材高大,手长脚长,一身笔挺西装,头发整齐地背到脑后,从头到脚都是黑的。
男人表情和缓,分明在笑,可一双下三白将沈怜城牢牢控制在视线范围内,如同蛰伏在暗处的蛇,森冷地吐着信子。
沈怜城被他冰冷黏腻的眼神舔过,莫名感到不适。他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个性,于是微微挑眉,他拒绝旁人的时候,很有几分冷峻。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请我喝酒要排队。”
男人见他折自己面子,也不恼怒,悠然说:“我叫谭舟,沈少爷,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向沈怜城暧昧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消失在舞动的人群里。
他的视线离开后,那种被审视的感觉才渐渐散去。沈怜城皱起眉,直觉让他对这个叫谭舟的男人天生排斥。
可无凭无据,他也只得忽略掉那一点异样,沈怜城正要离开,哪知季阳突然来了,还非拉着他不醉不归,他推脱不过,一直喝到半夜。
散场后,沈怜城醉得酩酊,去敲归青的家门。
放在从前,他是绝不敢这样做的。也许是酒精麻痹了他的五感,苦苦压抑的情绪终于如同火山喷发,将他淹灭。他也才能在归青面前小小地放肆。
可真正见到归青,沈怜城突然语塞了。他面对着爱人俊美到残酷的无情面孔,只能以沉默抵抗世界的汹涌。
也许感情当中最令人痛苦的,是无话可说。
他酝酿了半天,吞吞吐吐地说:“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归青对他的黯然熟视无睹。他疾言厉色,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说过多少次,再这样就别来见我。”
亏他还觉得沈怜城乖觉,原来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一个纨绔子弟而已。
沈怜城仰面撩起头发,清瘦的手遮住眼睛。他的言语间带着些许惆怅:“对不起,我知道我这个样子不该来,可我只想今天在你面前痛快地放纵一次……”
归青仿佛看不到他呼之欲出的痛楚,他冰冷地说:“沈怜城,我有我的原则,没有义务迁就你的生活,你要是觉得委屈,那我们可以……”
话音未落,沈怜城冰冷的手指突然按在他唇上。
“不要说……”
沈怜城低下头,抵着归青肩膀,攥着他胸前衬衫的手正微微颤抖。
“我什么都答应你,只是不要说那句话……”
他霍地抬头,眼眶微红,声音难得哽咽:“我没关系,也不委屈,可我不能没有你……”
也不能没有这爱情。
就算穷尽一切,他也要紧紧抓住那双将他带离出生活泥淖的手,哪怕粉身碎骨,哪怕只是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