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亥时,胡夫人房中依然门窗紧闭,灯火通明。
沈徽坐在桌前,不慌不忙地抿着茶。胡夫人坐在内间的榻上,隔着帘子小声问:“沈三公子,都这个时辰了,她还会来么?”
“不急。”沈徽说,“她一定会来的。”
没过一会儿,窗外有个隐约的人影一闪而过,紧接着一道细微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地跑开了。
沈徽嘴角微扬,低声道:“鱼儿上钩了。”
沈徽打开窗,月色阴影处有颗小石子从墙外扔了进来,那是他和枕风约定的暗号。沈徽起身,对胡夫人道:“今日多有打扰,不出意外,明日之后胡太医的案子便会水落石出,届时必将还夫人一个公道。”
胡夫人起身回礼:“如此,我便替夫君谢过沈三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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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沅沅出了胡府,一路驾轻就熟地跑到了一间屋子前,她正要如往常一般敲出熟悉的暗号,手刚抬起,却忽然犹豫起来。
几个月前,她被那人安排至胡府,监视胡玳诠的一举一动。起初她并不乐意,她自诩美貌,不甘心将岁月蹉跎在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身上。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胡玳诠待她也算温柔体贴、一片真心,她对胡玳诠即便没有爱,却也存着那么几分恩情。
可是那夜,她就那样看着胡玳诠死在她面前,他死之前还瞪大了眼睛,那目光里有震惊、有不解、有失望,却唯独没有一点怨恨。
爱的人为了利益,拱手将她送给别的男人,自己不爱的男人却直至死的那刻,都毫不怨恨那个背叛他的自己。如今胡玳诠死了,她没有得到她爱的人,也失去了一个疼爱她的人,而她还要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继续错下去么?
乔沅沅心绪错乱不已,正要收回手,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戴着面具的男人站在门口,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乔沅沅张了张口:“我……”
乔沅沅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沈徽他……今日来胡府了,大晚上的还待在那女人房里,两人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到这个时辰还没出来呢。”
她顿了顿,“你说,他们会不会是……”
“不可能。”面具男斩钉截铁地否决了她的猜测,他的眼睛透过铁制面具透出一道锐利的寒光,斥喝道,“蠢货!沈徽是昭王之子,身份尊贵又相貌不凡,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又岂会看上胡玳诠的夫人?他如此行事,只怕是早已猜到你受人指使,于是故意使计,存心想诱你出来报信,好一网打尽!”
乔沅沅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她被这么一说顿时也有些害怕,慌张道:“那、那怎么办呢?我们趁现在赶紧走?还是躲进去不出声?”
“你来的路上可有被人跟踪?”面具男问,“废话少说,你现在赶紧回去,若有人问起来你就说出门见表舅,胡玳诠的尸体已经被料理干净,沈徽没有证据,即便被他发现你我见面也无可奈何……”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阴影中忽然走出一个人影,森然道:“是吗,你当真以为无人知道你身份、无人可奈你何吗?”
“谁?!”面具男戒备道。
黑暗处,来人缓缓抬起头,露出斗笠下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正是天命司另一副使,莫寻海。
面具男见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但仍是镇定道:“不知阁下是何人?深夜造访又所为何事?”
“哎哟,这就不认识啦?你不认识他,他可认识你呢!”
一旁的树上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少年音。面具男抬头看去,只见树顶端的枝丫上坐着一个模样机灵俏皮的少年,正屈着一条腿坐在树枝上晃。
那少年说完便从树上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在面具男面前。他拍了拍两手上沾染的木屑,扬声道:“都被抓了个正着了,就不要再说那些没用的场面话啦。需不需要我给你介绍下?喏,我旁边这位就是天命司右副使莫寻海,也就是你的老朋友、老搭档。至于我嘛,你可听好了——”
少年双手抱臂,一脸得意洋洋,“我叫枕风,我家少爷就是你口中身份尊贵、相貌不凡的昭王府三少爷——沈徽!”
面具男目光一沉,语气诡异地说:“啊,沈徽,就是那个杀害我表侄女夫君的杀人凶手沈徽啊。”
“你胡说什么!”枕风气得跳脚,指着他道,“胡玳诠明明就是你们杀的,还颠倒黑白嫁祸给我家少爷!”
“哦,我们杀的?”面具男阴森地笑了一下,“可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们杀的呢?”
枕风道:“刚刚可是你自己说的,‘尸体已经被料理干净了’,我和莫副使可都听到了!”
“是吗?”面具男微笑,“没有证据,我可以说是你听错了,为了帮你家少爷脱罪存心陷害我。况且,我说什么就一定是什么吗?我说我杀了你家少爷,你家少爷就真的被我杀了吗?”
乔沅沅见状也胆大起来,帮腔道:“就是就是,你凭什么说是我们杀的人,杀害自己的夫君对我有什么好处!”
“证据?这不就是证据?”
黑暗处传来一个声音,众人扭头看去,只见沈徽一袭黑衣负手走来。他走到莫寻海身边站定,朝他点头示意,随后从束袖处取出几张纸条,举起道:“乔姑娘,你当真以为我找胡夫人只是为了引你出来报信么?你若不出门,我又如何有机会去你房中,寻到你和姚光往来的书信呢?”
乔沅沅一惊,看向面具男道:“怎么会,我明明……”
“闭嘴!”面具男低声咒骂一句,“你这蠢货,净会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