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点点头,把字条递给他看。
“这是好事吧?”
盛夏不确定地问,“他关心你的学业。”
“嗯。”
林暮轻声应道,把银行卡放进钱包。父亲的方式永远这么实际——不道歉,不解释,只是解决问题。
第二天是周六,林暮照例去书店工作。中午休息时,他查了银行卡余额——里面的钱足够支付他高三全年的生活费和大一学费。父亲精确计算过,不多不少,刚好满足“必要开销”。
“你爸还是爱你的。”
盛夏咬着吸管说,“只是表达方式有点特别。”
林暮搅动着杯中的柠檬水:“我知道。”他一直知道,只是渴望更多。渴望被接纳真实的样子,而不仅仅是作为“优秀儿子”的形象。
下午书店人不多,老板允许林暮提前下班。他和盛夏决定去看场电影放松一下。影院门口,他们遇到了班上的几个同学。
“林暮!盛夏!”
班长挥手打招呼,“你们也来看电影?”
简单的问候,却让林暮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以“朋友”身份公开出现在同学面前。以前在学校,他们总是小心翼翼保持距离。
“对啊,《星际穿越》。”
盛夏自然地回答,手搭在林暮肩上,“听说特效超棒!”
同学们的目光在盛夏的手和林暮之间来回扫视,但没人说什么。电影开场前,大家闲聊着最近的考试和即将到来的暑假。林暮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能放松地参与谈话,不再像以前那样局促不安。
体委突然压低声音,“你和盛夏?”
林暮的心跳漏了一拍,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们在一起啊。”
盛夏爽快地承认,手指与林暮十指相扣,“有问题吗?”
同学们短暂地安静了一下,然后班长耸耸肩:“挺好的。就是有点意外,林暮居然会。”
“被我追到?”
盛夏得意地咧嘴一笑,“那当然,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大家都笑起来,话题很快转向其他事情。林暮悄悄松了口气,同时感到一种奇怪的释然——原来公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电影结束后,盛夏拉着林暮去了附近的电玩城。他们玩投篮机,赛车游戏,最后停在抓娃娃机前。
“我一定要抓到那个皮卡丘!”盛夏信誓旦旦地说,已经投了第五个币。
林暮站在一旁微笑,看着盛夏全神贯注地操作摇杆。就在爪子落下的一瞬间,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
林暮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接听。
“是林暮吗?”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声问道。
“我是。您是?”
“我是张阿姨,你爸爸的同事。”对方说,“你爸爸他住院了。高血压发作,不是很严重,但他一直念叨你的名字。”
林暮的世界突然静止了。父亲住院?那个永远严厉、不可战胜的父亲,竟然会病倒?
“哪家医院?”他听见自己问,声音出奇地冷静。
挂掉电话,林暮机械地走向盛夏,后者立刻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
“我爸住院了。”
林暮简短地说,“我得去看看。”
盛夏二话不说放下游戏币:“走,我陪你去。”
出租车上,林暮紧握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父亲才五十出头,一向身体健康,怎么会各种可怕的猜想在脑海中盘旋。
“别往坏处想。”盛夏握住他的手,“张阿姨说了不严重。”
林暮点点头,却说不出话来。他突然意识到,无论有多少矛盾,父亲都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血亲。如果失去他……
医院走廊似乎无限漫长。张阿姨在病房门口等候,看到林暮时明显松了口气:“你来了他刚睡着。”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林暮看到父亲躺在病床上,比记忆中瘦了许多,脸色苍白,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紧锁着。那个永远严厉、不可违抗的形象,此刻看起来如此脆弱。
“怎么回事?”林暮轻声问。
“加班到凌晨,突然头晕呕吐。”
张阿姨叹息道,“送到医院时血压高得吓人。医生说是长期压力过大加上休息不足。”
压力?父亲有什么压力?工作一直很顺利,家里……林暮突然明白了——他的离家出走,对父亲而言或许不只是叛逆,而是整个世界的崩塌。
“他最近经常加班。”
张阿姨继续说,“办公室抽屉里放着你的照片,我们问他,他只说‘儿子高三了,要存钱’”。
林暮的喉咙发紧。父亲一直在为他存钱?即使在他离家后?
“要进去吗?”盛夏轻声问。
林暮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让他睡吧。”他转向张阿姨,“麻烦您告诉他,我来过了。”
离开医院时,天已经黑了。林暮站在医院门口,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他该怎么做?回家?继续留在盛夏家?父亲会改变吗?他们能和解吗?
盛夏轻轻搂住他的肩,“想什么呢?”
林暮摇摇头:“不知道。”
“慢慢来。”
盛夏柔声说,“有的是时间。”
有的是时间,但父亲的白发和病容提醒着林暮,时间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充裕。那个曾经在他心中如山一般不可撼动的形象,已经开始显露出岁月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