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十一日,礼拜五,烈日当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闷焗。
办公室里,中央空调吹出阵阵冷风。
坐在出风口正下方,阮亓沅被吹得直打寒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又使劲揉了揉泛起鸡皮疙瘩的小臂。
转身拿起搭在猪肝红靠背椅上的亚麻西装外套,披在肩头,她忍不住抬头望向坐在窗边的徐钧善徐主任。
徐主任尤其怕热,今天特意穿了件短袖衬衫,此刻正悠哉悠哉地倚在红木椅上品着香茗、摇着折扇,好不快哉。
821办公室,恰好位于整栋大楼最西南的位置。
西晒的办公室一入夏就抱怨连连,阳光透过薄透的窗帘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遮阳效果聊胜于无,因此,空调打得格外低。
蒋秀琴蒋部长拿着文件进进出出,头顶的冷气与门外的热浪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温差感。
被这忽冷忽热的环境搅得心神不宁,阮亓沅感觉就连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也在同她作对。
忽然,忘记静音的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她左手按下Ctrl键和S键保存文档的同时,右手顺手划拉了一下接听键。
外网电脑用的是Great Wall电脑搭配银河麒麟系统,稍不留神就会卡顿、闪退、死机三连……
自从连续几次电脑死机文档凭空消失后,信任崩盘,她再也无法相信眼前这台电脑。
平常办公都会自备笔记本,但上周带回临城后忘记拿回来了。
整整一周,她用这台电脑的每分每秒都提着十二分小心,生怕再发生“白做工”的惨剧。
这一熬也熬到了礼拜五。
电话接通,阮亓沅拿起手机,放到耳边。
“喂,林叔,我手头上还有些工作,得麻烦您在楼下稍等一会儿。”
“好的,太太。不过……”林叔那边支支吾吾的,犹豫着开口道,“夫人也来了,现在在人大的老同学那里。”
“啊?哦!那我这里尽快,”婆婆苏明娴突如其来的到来打乱了她原本既定的节奏,阮亓沅被打得措手不及,“算了,我拷贝一下带回去做吧。”
明明已经工作了,但是每到周五,她都会产生一种自己不是结了婚而是高中住校生的既视感。
每周五傍晚林叔接她回临城,周一一早再送她回南城。
如此循环的生活,竟然已经持续了小一年。
时间过得可真快。
“好的,夫人,车子就停在二楼平台。”林叔再三嘱咐道。
挂断电话后,阮亓沅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从抽屉里翻出一个落了灰的移动硬盘。
随手吹了口“仙气”,摸索着插到主机接口上,将桌面上的资料和文档一股脑拷贝进移动硬盘里。
“嘎吱”一声,又大又重的木椅脚在地砖上划出刺耳又牙酸的音量。
“蒋部长,徐部长,拜拜,我先下班了。”
“拜拜——”
话音刚落,阮亓沅的残影已经冲出门外了。
她随手把移动硬盘和手机往包里一丢,飞快跑向电梯口。
正好电梯门关上,赶不上趟了,只能等下一班。
下班高峰时间,电梯每层楼都会停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阮亓沅时不时低下头瞄一眼腕表,心急如焚。
苏明娴女士,她老公纪知聿的母亲。
一位雷厉风行的铁娘子,与公公纪华笙大学毕业后一同创办了明华医药。
正所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在时代发展的浪潮中,明华医药能成为A股医药板块的龙头企业之一,婆婆的付出功不可没。
但是,铁腕如苏明娴,也有她此生最大的遗憾——忙于工作,从而疏忽了儿子纪知聿的成长。
特别是在纪知聿滑雪出意外后,她常常以泪洗面,万分懊悔。
最终,在当好掌舵人与当好母亲之间,她选择了急流勇退、回归家庭。
对待这位婆婆,阮亓沅是怕多于敬的。
电梯自楼上下来,“叮”地一声,金属门应声打开。
“陈书记好。”她侧身同电梯内的陈墨打了个招呼,而后站到电梯靠边的位置,摁下二楼的按钮。
“二楼,小阮你今天要回临城?”陈墨书记是她所在部门的分管副书记,具备良好的职业素养、情绪稳定还愿意栽培下属,是位不可多得的领导。
但不妨碍阮亓沅呵呵装傻:“是啊,陈书记。”
紧接着,飞快从包里掏出手机,生怕陈墨逮着她问东问西。
万幸,电梯一路直达二楼。
临出电梯前她回头道了声“书记再见”。
然后踩着高跟鞋飞快跑向平台,像一只落荒而逃的兔子。
就在即将走出大门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在背后炸开:“亓沅!”
阮亓沅暗叫不好,忙停下奔跑的脚步,回头恭敬道:“母亲,下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