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未眠。
凌晨四点,阮亓沅数着身畔纪知聿均匀的呼吸声,越来越清醒。
他周身萦绕着她再熟悉不过的无花果沐浴露香气,却总觉得那股若有若无的异味仍在鼻尖挥之不去。
六点半左右,阮亓沅起床,蹑手蹑脚洗漱一番后,快速收拾好要带回南城的东西。
当她端着阿姨做好的早餐再次推开卧室门时,纪知聿正坐在轮椅上系衬衫纽扣。
看到她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他差点不厚道地笑出声:“你昨晚做贼去了?”
阮亓沅不语,默默放下餐盘,犹豫着开口:“你今天上午是不是要去医院?”
“……”
纪知聿的动作顿住了,喉结上下滚动。
“我陪你去吧。”
“不用。”
“我已经请好假了。”
“我说了不用!”他突然提高音量,裹着纱布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打翻了牛奶杯。
乳白色的液体在实木地板上蔓延成地图,像极了昨夜难堪的痕迹。
阮亓沅沉默地蹲下收拾,听见轮椅转动的声音。
再抬头时,看见纪知聿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发抖。
良久,空气里轻飘飘落下一句几不可闻的“对不起”。
阮亓沅丢下手里被牛奶浸湿的纸巾,转身拎起电脑包,摔门而出。
……
思绪像断线的风筝突然下坠。
右手指尖传来一阵锐痛,阮亓沅低头,手中的水笔不知何时在指腹戳出一个深坑。
黑色油墨渗进皮肤纹理里,她麻木地揉搓着那颗染黑的凹印。
在她印象里,纪知聿一直是清风霁月般出尘脱俗的皎皎君子,从未见过他如昨夜那般狼狈的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窗外明媚的阳光与电脑显示屏的幽光渐次投在她低垂的眼睫上,阮亓沅抬手将垂落的发丝别至耳后。
左手掠过耳际,无名指上的婚戒随之迸射出一道寒光。
那人常年阴翳的、敛着水光的眸子,倏然浮现在脑海。
紧接着,是今早的失控。
心跳漏了一拍。
如果和这样一具身体过一辈子?
“大概会枯萎吧。”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指尖在搜索栏输入“离婚”二字,却在按下确认前猛地锁屏。
她怎么可以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纪家给了她钱,给了她家帮助,她怎么敢?
既如此,首当其冲便该摆正工具人的位置,完成与婆婆苏明娴的约定。
想到这里,她鬼使神差地点开购物软件,下单了放在收藏夹里许久的情|趣套装。
午休结束,正午的太阳不知何时被云层吞没,窗外聚起了大片乌云。
蒋部长风风火火地拿着遮阳帽走进办公室,指了指内网电脑:“小阮,你看一眼通知,省里有个培训刚好在临城,我们部门报你去没问题吧?”
“啊?啊!没…没问题。”阮亓沅扶额,她今早刚甩了脸子,原想着五个工作日也够两个人彼此冷静下来,谁成想……
蒋部长温柔一笑:“小别胜新婚,小阮你来委里也快一年了吧?”
阮亓沅乖巧点头。
“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要是有备孕计划的话……”
蒋部长对这个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几岁的下属,就像小孩一样关心。
“部长,我还…还年轻!”阮亓沅面露羞涩,忍不住抢白道。
“年轻才适合生孩子呀,恢复快!”蒋部长再次语重心长,“而且你老公家那条件,都不用你亲自带。”
她硬着头皮傻呵呵笑着,嘴角翘起成一个尴尬的弧度。
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雨点开始噼里啪啦砸在窗玻璃上时,阮亓沅正盯着手机屏幕出神。
她有车,一辆白色的雷克萨斯LX570。
平时上下班会开这辆车代步,周末就停在单位里,说来惭愧,驾龄五年她还是个没上过高速的新手小白。
手机屏幕亮起,阮亓沅稍显犹豫,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劈亮整个办公室。
她的指尖不小心点开了置顶聊天框,悬在键盘上几秒,最终缓缓敲下一行字:【今晚回临城,有个培训,周二至周五。】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五秒钟后,手机震动响起,来电显示“纪知聿”三个字跳动着。
阮亓沅飞快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比雨声更冷:“喂。”
背景音里隐约有人在做数据汇报,会议室特有的回音混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他似乎抬手示意暂停,那些声音很快淡去,只剩下他平稳的呼吸。
半晌,他才开口,语调不紧不慢:“住家里吗?”
“什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培训期间。”他简短补充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的。”她回答得很快,甚至没给自己犹豫的时间。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沉默,随后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响,那双修长的手指此刻应该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某份文件。
就在她以为这通公式化的通话即将结束之际,听筒里再次传来一声极轻的“嗯”。
尾音微微下沉,难掩疲惫。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金属边框在空调房里沁出凉意。
“那没什么事情,我先挂了,你忙。”
“老时间,司机会来接你。”他的语速比平时稍快,像是要赶在她挂断前说完这句话。
“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