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砍价的客人,嘴上功夫十分厉害,和江路远说得有来有往,说到酣处,两人已经超脱了一般人砍价的境界,如痴如醉,如入无人之境。
钟尧棠和路边的老伯聊完天,她们还在说。
钟尧棠带灰毛和枝枝去河边喝水,回来后两人依然没停嘴。
天黑了。钟尧棠已经编好了十多个草环,她拍拍身上的草屑,抱臂站在两人旁边。
“江、路、远。”
田野间一片寂静,连风声都间歇。江路远感觉自己浑身都通透了。月光……好亮啊,是月神来接自己回去了吗。
她缓缓扭头面对着钟尧棠,露出讨好的微笑。钟尧棠冷着脸,像朵雪莲花浸了冰。
完蛋,她生气了,很难哄的那种。
“我错了。”她“啪”的一声捉住钟尧棠的手,吓得小二蹦出两丈远。
钟尧棠甩开她,翻身上了马。“我们不住了。你,跟上。”
江路远着急忙慌地骑上枝枝,她快,灰毛就走得更快,最后不得不小跑才跟得上。
“棠棠,钟尧棠!”江路远策马和她平齐,“这附近,是不是根本没有客栈?”
钟尧棠别过脸不理她。
“这次是我玩太久,下次不会了!你理理我呀……”
“祸从口出,你和外人说这么多,万一一时口上没了遮拦,你道该如何?”
灰马闪身急停,钟尧棠的披风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两匹马吐着白气,在紧闭的城门前徘徊。
江路远握着缰绳,忽然觉得嘴唇很干。
钟尧棠的脸在月光下陌生得像站在几百里外。她嘴角严肃地僵着,上半张脸湮没在城墙的阴影中,偶尔飘出几缕映着月光的发丝。
“我……”她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前的人俯视着她,仿佛诞生以来就该这么俯视所有人,再由着自己的性子随意转开目光。
握缰绳的手紧了又松,枝枝不明所以地跺蹄子。
“罢了,你也是好心帮我争取探查的时间,”钟尧棠从阴影中步出,神情鲜活了几分:“今晚在这附近随便歇一下吧,那人不至于跟来。”
江路远小声答应,异常勤快地收拾临时落脚的帐篷,躺下后也不似先前沾地就睡,直勾勾地盯着钟尧棠。
钟尧棠被盯得后背发毛,转过身捧着江路远的脸:“吓到你了?”
江路远用力摇头,眼角的水沾湿了钟尧棠的手心:“你会走吗?”
“怎么会,这才刚到京城。”
“那你以后会走。”
她用袖子里的软绒替江路远擦掉眼泪,“不走,又不是缺我天下就乱套了。你想那么远做什么,我还在生你气呢,快睡觉。”
她说谎。江路远闭上眼,抱住钟尧棠的手臂。说谎也没事,她拿到她的誓言了。
翌日一早,城门大开,坎达城的早集贴着城门摆开几里的长龙。鸡飞狗跳,马啼鹅鸣,卖面果子的小摊冒着白花花的热气,糊了路过的两人一脸。
江路远尽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没见识,转过头一看,钟尧棠也在东张西望咽口水。
“小偷!抓小偷啊!”喊声穿过半条街传到少年耳中。
江路远爬到一堆箱子上一瞧,一个绿衣女子指着房檐上矫捷如燕的蒙面人凄厉吼叫,声如洪钟,吼得那人一个趔趄,几乎从屋顶摔下。
几个好事者通报了巡吏,大摇大摆地找个高台坐下,一边嚼着果子一边笑巡吏追蒙面人累得大汗淋漓。
街面上的小商贩瞧都不瞧一眼,把叫卖声抬高了一个声调,还有人去劝绿衣女子叫得小声些,家中老太太实在受不住。
“他们抓小偷怎么跟闹着玩似的?”江路远回到地面,暗自思忖,心中跃跃欲试。
钟尧棠见江路远摩拳擦掌,便知拦不住她,所以在她递来请求的眼神后无奈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