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淮王没带朱常侍?跟在他身后的又是谁?”
姜泠闻言不语,却是将秋杏拉到一旁隐蔽处,说道:“秋杏你先回去备饭,我等会儿自己回来。”
“你要去何处?”
“你不是想玩纸鸢吗?我去寻些料材。”
“可纸鸢不是用纸和竹篾就成吗?我去找管事的要些就是了。”
一时语塞,姜泠顿了片刻才接着说道:“既然淮王在此,我去找他求只好的,何苦咱们费劲去做。咱们都没做过,即便鼓捣出来也不一定飞得上天。”
闻言似觉有理,秋杏愣愣点头,可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却又有些不安:“可……”
姜泠微不可察地朝着裴敛离去的方向望去,催着秋杏离开:“好了别可是了,你若是去晚了,厨房可不等你。”
“好吧……”
提及饭食,秋杏才犹豫着离开,边走边回头道:“那你可快些回来。”
“好。”她笑着摆手,目送秋杏离开。
直至秋杏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她才快步朝着反方向而去。
若是她没看错,方才跟在裴敛身后的是宗正寺卿赵骞。
其实她对朝中大臣并不了解,但赵骞此人她却有些熟悉。,宗正掌管皇族外戚事务,赵骞时常进宫面见她父皇母后,碰巧,她见上过几回。
当初她还小,原也不该记得赵骞,但赵骞对她十分和蔼,每每见着她都会笑着同她行礼,说上一句:“赵骞问公主殿下安。”
还会替她理好散乱的裙摆,替她拨下高枝,让她摘到枝头开得最浓艳的那只花。
甚至听闻,当年她离宫前,赵骞是唯一为她求情之人,也因此被她父皇降罪责罚。
虽说如今的赵骞不似从前健壮,她却仍是认了出来。
裴敛与赵骞上了湖边水榭,对坐而谈。
姜泠只得在几米开外寻了处藏身之处,凝神细听。宫中幽静,人声便格外清晰。
“姜家人善后之事繁忙,赵大人受累了。”裴敛拎起茶盏,亲自给赵骞斟了杯茶。
赵骞赶忙起身,恭敬接过茶盏说道:“皇陵之事本就在臣份内,谈何受累,倒是王爷近来瞧着似消瘦了些。”
说着,裴敛发话让赵骞入座,赵骞也不推辞,在裴敛对面坐了下去,瞧上去二人倒像是相识多年。
姜泠一时有些奇怪。
赵骞也算老臣了,为何会与裴敛如此熟络?难道赵骞一直是裴敛营下之人?
或许是因她对赵骞此人尚存几分好印象,一时有些不愿相信。
可还不等她细思,又听裴敛幽幽说道:“功要赏,但罪,也要罚。”
语毕,就见赵骞起身,朝着裴敛跪了下去:“臣有罪,该认,该罚。”
“那你可知自己罪在何处?”
“臣知道。”
赵骞埋下头,声音垂老:“臣不该在朝会上为公主……为姜泠求情。”
裴敛手指在石案上轻叩作响,良久过后,才开口道:“听闻十二年前姜泠被送往上景前,你也曾替她当殿求情,还为此被先皇责罚。如今本王要将姜泠送入皇陵,你也为她求情。那你说说,为何?”
这一番话听得姜泠越发迷糊。
看裴敛与赵骞相处之道,二人该是旧识,可为何赵骞又要替她求情?赵骞能身居高位这么多年,绝非痴蠢之人,竟敢冒险为她说话。
赵骞依旧垂着头,却是以手贴额,伏跪在地:“臣修儒学,仁义二字时时谨记。臣只是觉得,姜泠虽为姜家之后,却并无过错,更是为大俞奉身上景十二年。如此女子,不该被苛待。况且如今王爷代政,本就根基不稳,又大刀阔斧将姜家余孽无论老少尽数送入皇陵,已然令朝臣惶恐担忧了。若此时对姜泠也行酷道,只怕朝中会有人趁机起乱。”
“你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本王不够仁义了?”
赵骞将头埋得更深了,可话却未停。
“臣不敢。只是……臣以为,她身为姜家人非她之错。如今她亲眼目睹父母身死,又捱了几道鞭刑,去鬼门关走了一遭,身心俱受酷刑,实该抵过了。若将她送入皇陵,姜家余孽定会因她出质多年欺她辱她,如此一来,却又造了生孽。臣知道,王爷对昙娘一事尚且耿耿于怀,但臣斗胆说上一句……”
赵骞大着胆子抬头,看向裴敛:“姜泠与王冲勾结一事看似顺理成章,但实则却无实质证据。其中说不得有何隐情,既如此,不如等昙娘醒来再问个究竟。如今大局已定,留下她影响不了大局,还能助益王爷,因而臣以为……不如将她继续留在宫中。”
语毕,风卷残音,在水榭徘徊。裴敛沉默,看着跪地的赵骞良久不作声。
而姜泠也收回视线,出神地靠在掩身的假山之后,一时错愕。
所以她猜得不错,裴敛之所以不杀她,当真是为了堵住朝中众口。只是她没想到,为她求情之人是赵骞。
赵骞说是出于仁义为她求情,联想到幼年往事,倒也说得过去。
可不知为何,她却始终觉得有些奇怪。
光凭对她的可怜,赵骞不可能会做到如此地步,字字铿锵,孤注一掷,押上前途只为保她一命。
世上当真有如此善心之人?
远处二人,赵骞跪地不起,裴敛默然看灯,不再言语。
姜泠准备悄声离去。
可提起的步子还未落地,却又听裴敛的声音随风而来。
“姜家当年犯下的那场血案,赵大人也身处其中,惨状如何你应当最清楚。但本王也非铁石心肠之人,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我很清楚,往后不可再如此鲁莽行事,以免落了话柄。”
赵骞称“是”,抹掉冷汗坐了回去。
此话送入姜泠耳中,却让她脚下如灌铅般走不动道。
姜家当年犯下的那场血案?这是何意?
她乍然忆起天极殿中,裴敛咬牙切齿的那句“你们姜家人要赔的,又何止昙娘一条命”。
当初她不明白追问过,可裴敛却讳莫如深,今日听其所言,她却忽而琢磨出了些头绪。
思考间,她再次回头去看水榭。
可方才水榭中的二人已没了踪影,唯见那垂挂纱幔微微晃动,发出簌簌落雪般的轻响。
顿觉不妙,她赶忙转身离去。
可不过行出几步,一声逼问却紧追而来。
“何人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