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
轿子一路摇摇摆摆颠簸的接近苏家岭,路上的草木逐渐变深,本来就阴沉的天色一入了深林就几乎昏暗的看不清楚路,好像随时会冒出来重重鬼影。
“姑娘,前面就是苏家岭了。”马脸招呼着几人放下了轿子,“苏家岭山间多野兽,后面停轿休息不安全,这会儿休息,后面就不歇了。”
轿子里传出来不紧不慢的声音:“好啊……现在是在何处?”
“苏家岭山口处,”胖子喘着粗气,拿脖子间的白布巾擦汗,脸色涨的通红,“流到这附近有条溪水。”
马脸:“姑娘,你稍等我们片刻就好。”
他冲另外三个扬扬下巴:“歇会儿吧。”
四人朝着溪水的方向去,马脸走在最前头,胖子紧随其后,然后是死鱼眼和瘦猴。
马脸和胖子步子迈得大,很快就在林子里不见了影子,没注意到瘦猴细长的胳膊捞住死鱼眼,拽着他躲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死鱼眼猛然被拽,下意识就要骂,却听见瘦猴凑在自己耳朵边小声道:“老于,你开四十两银子的高价,甘心只能拿十两吗?”
死鱼眼停住,语气不明:“你什么意思?”
瘦猴搓搓手,见他没走,心中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你想想,这姑娘只身一个人去苏家岭,这岭间还有吃人的恶鬼出没,谁也说不准……”
死鱼眼猛地皱眉:“你疯了?你想杀……”
瘦猴打了个哆嗦,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你想哪儿去了?我是说,咱们不如将那二十两平分了,你拿十两,我拿十两。”
死鱼眼被说的有点心动,但口气仍然是犹豫不决:“你想怎么做?”
瘦猴凑在他耳朵边咕哝几句,嘿嘿笑起来:“……如何?”
死鱼眼搓了搓手,同意了:“成交。”
四人稍作休整,再次起轿出发。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马脸总觉得有林间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盯着他们,看着它们穿过了林子,小心翼翼的抬着轿子,等待着某个时机扑出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抖了抖身子,给自己扇了个巴掌。
妈的,真是被那什么恶鬼传闻给迷了心眼了可劲儿地自己吓自己。
月千里坐在轿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自己一直藏在身上的扇子,有点点金芒在他手中蹁跹浮动,却又在一个眨眼后消失不见。
世人说,千面三生君有一把杀人于九转之间的流金扇。
却不知道,这把扇子是一把精妙绝伦的机关铁扇,可以瞬间收束于掌间,杀人于无形,锋芒却不露。
月千里思绪浮动,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大叫!
“恶鬼!”
“恶鬼来了!”
“不要害怕!”
“鬼?哪里有鬼?!”
轿子一阵晃动,月千里听见马脸抖着声大喊冷静,立刻就想要去掀帘子,却又在伸出手之后停住了动作。
轿子外的胖子两股颤颤望向瘦猴,惊恐道:“老于!!”
喊出恶鬼来的正是死鱼眼,此时他也怕的不行,语无伦次道:“刚刚我看见了,就在林子里,有个东西晃过去了!”
他手指着最前方,马脸几乎是立刻就转过头去看,却什么也没看见,心中没来由的暴怒转头:“你他妈的……”
他的话顿时止住,脸色惨白,死死的盯着原先瘦猴站着的地方。
人不见了。
死鱼眼大叫起来:“是恶鬼,恶鬼把侯志吃了!”
恶鬼恶鬼恶鬼!哪里来的恶鬼!弄虚作假的东西根本就不是真的!
马脸想也不想地大喊道:“怕什么!他有本事就出来啊!老子不怕你!”
胖子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瞪大了眼:“老于也不见了。”
马脸宛如被当头棒喝,转头定睛一看,一股渗人的凉意直直从脚底往上窜,一瞬间竟然惊惧的动也不能动!
死鱼眼也不见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大喊:“姑娘你在吗?”
轿子里的月千里闻见一股迷香,挑了挑眉,看来这是有人不想要他出声了。
无人应答。
马脸心猛的下沉!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胖子吓得快尿出来,却被马脸一把捞起怒吼出声:“快走!去报官!快!”
两人就这样踉踉跄跄的跑走了。
林间一阵诡异的死寂。
月千里等了一会儿,果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在沉寂之后再次响起,帘子被人撩开,瘦猴拿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来的小刀威胁道:“把你身上的钱都交出来!快点!”
这把戏可真够拙劣的,月千里忍不住想,难道那苏陌儿也是因此中招的?
“你们骗我?”他语调微扬,好像是在惊恐。
瘦猴见他的模样,吞了吞口水,大胆去抓他的手腕,那截腕子他早就看见过了,跟捧白雪似的又滑又嫩!
手指还未碰上,瘦猴只感觉到一股宛如闪电般的剧痛袭来!
月千里抬脚将他从轿子里踹了出去,微笑道:“可惜了。”
这双手恐怕是再也不能抬轿子了。
他这一脚使了十成十的力气,瘦猴倒飞出去摔倒在地上,心中升起惊惧来,发现自己握在手里的刀子已经换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手上!
在轿子外等待的死鱼眼只看见瘦猴飞出来砸在地上,根本来不及问,就看见帘子被一柄闪着寒光的刀撩起来。
月千里下轿,白色的裙琚沾上了泥土,那把刀在他手里转了个圈,被他贴上了食指,刀锋凹陷,隐隐从食指渗出来一丝鲜红的血。
他赞道:“好刀。”
死鱼眼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他这一句话没有变声,正是他原原本本的音色,清缓中又有些慵懒,更重要的是,这分明是个男子的音色!
死鱼眼扶起受伤的瘦猴,果断转身就要跑,却被月千里扬声叫住了:“站住,我有话要问你们。”
瘦猴拽着死鱼眼扑通跪下毫不犹豫就求饶道:“少侠饶命……”
月千里咦了声:“方才可是你说饶我一命,怎么现在反过来了……我且问你几个问题,你二人经常打劫过路女子?”
瘦猴苦着脸:“少侠,我们哪儿敢啊,我们就起这么一回心思,也没想要害人性命,只是想些银子。”
月千里皮笑肉不笑:“是吗?我不信。”
如果只是抢钱,为何随身带刀?抢劫不成,莫非还要痛下杀手?
死鱼眼吞吞口水:“我们确实只是想多拿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