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翎的手被紧紧握住,她感到酸疼,于是一出御花园,她就请他松手。
丁旭忽地立定,回身牵起她另一只手,“翎儿,你刚才说的可是真心话?”
他望着她的眼睛,等待她的回答,期待又紧张。
暖煦的风送来花香,两人的影子贴上朱墙,一长一短,摇摇曳曳的,如两片兰叶。
甘翎抿了抿嘴唇,才脱困就反悔,于理于情都说不过去,但她不能骗他。
可这话要怎么说才能不伤到他呢?
见她犹豫,丁旭回过神来,是啊,性坚如她,怎么会突然改了心意呢,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他心中的狂喜迅速消散,他沉声道:“你不要勉强,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不要骗自己。刚才我也是急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甘翎一怔,“将军的意思是……”
“你不愿入宫,是吗?”丁旭不答反问。
甘翎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你不愿入宫,我也不愿你入宫,适才咱们合力解决了这个难题,就好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现在,一切如常了,你回去好好开秀坊,想做甚么就做甚么。”
甘翎听着,心中说不清是感激还是愕然还是别的甚么,但谢是要道的,她诚恳地说:“多谢……”
“嘘!”丁旭抬起食指压上她唇,“不说这个。”
他眨了眨眼,“走出皇宫前,咱们是夫妻。”
说罢,牵起她手,继续向前走。
他的手很大很暖,紧紧包住她的小手,她手心很快出了汗。
走着走着,她忽地发现,两人的步子居然变得一致。
两人就这样一路出了西华门,丁旭去雇了马车,扶甘翎上车。
“我今日当值,就不送你了。”
甘翎明白,还要道谢的,丁旭已让车夫快快扬鞭。
车子走了好一阵,甘翎才觉狂跳的心渐渐平复,适才忙乱,她身上出了汗,有些闷,她开了车窗透气。
不知为何,她忽地扭头望向皇宫,西华门前,一道白影立在原地,巍然不动。
……
“开宴。”御花园里,宁妃缓缓开口。
好像是为了一扫适才那小插曲的尴尬,众人敬起酒来分外卖力,而成安帝居然来者不拒,连饮数杯。
宁妃甚是担心,刚要婉劝,成安帝却起了身,说要更衣。
“诸位多喝几杯,务必尽兴。”
成安帝扶着邓宝,出了望春亭,慢慢走到假山之后,忽地转身,沿着一条蜿蜒石径,进了一片桃林。
桃花已落,地上满是残红落英。成安帝看着桃枝上的五色丝带,默默走着,直走到桃林尽头,在一株最粗的桃树前停了下来。
那桃树上系着黄绸带,带子有些褪色,其上有字,依稀可辨是苍劲的颜体:鸳鸯璧合,永结同心。
这是他大婚那日,握着皇后的手写下的,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心心相印。
这桃树,也是两人一起栽的。
“陛下,咱们每年种一棵,种成一片桃林,到时候,咱们就在树下饮酒赏花。”
话犹在耳,斯人却不见了踪影。成安帝抬头望向东北方向,一片灰暗的檐角默默挑起,在碧空晴日下,很不显眼。
“邓宝,记得送长寿面过去。”
“是,陛下。”
是夜,甘翎辗转难眠。
她躺在床上,脑中是日间惊心的一幕,耳畔却是他的一字一句。
“若无商户,物产难以运转,地方不能互通有无,民无利得,国无税入……”
他居然是这般看待商贾的,颇有见识,全不是世人的“唯利、末流”成见。
她翻个身,又记起甚么,脸不自知地悄悄红了。
她忽地攥紧了被子,“银子,得赶快攒银子,欠了他这么大人情,不用他说,也得重重酬谢一番。”
……
世事难料,皇宫一行,甘翎提心吊胆,差点被算计成了,谁知她回来后,上门购买绣品的主顾却一日多似一日。
她同青荷阿彩忙个不停,对时光的飞逝全然无察,直到万吉拿了账簿请她过目,她才惊觉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万吉做事仔细,账银无差,甘翎看着那结余的银数,心下甚慰,这是众人齐心协力的结果,她当即就要给三人开赏钱,不料却被拒绝了。
阿彩说钱得用在刀刃上,“小姐,咱们这宅子得修修了吧,否则到大雨行时,根本受不住。”她指了指天光泄漏的屋顶。
“是啊,小姐。”万吉接口道,之前银子不足,只来得及换门锁,添家什,现在银子有了,“天气也暖和了,正好动工。”
青荷亦是赞成。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万吉立即去寻了匠人,买了木料瓦片。
就在他们叮叮当当修上补下的时候,邻舍老两口来告辞,说自家宅子卖了出去,他们要回老家了。
“何人买去了?”万吉急问,秀坊生意好了,不用多久就会招募绣娘,他本打算再攒攒银子就让小姐把邻舍给买下来的,不成想晚了一步。
“这却不知,都是儿子一手操办的,我们也没问。”老人家依依不舍地走了,万吉却是多了心事。
也不知新邻舍好相与不?秀坊中都是女子,门户安全更得注意。
他不仅留意起隔壁,想趁对方搬入时瞧个明白。
谁知对方行事甚是诡谲,竟然在一个清晨悄没声地搬了进来,万吉发现后更是提心,便又想借着恭贺乔迁之喜的名义探个究竟,不料对方锁了门,竟日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