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张口,含住了药丸,也含住了她的玉指,他的心忽地漏跳了一拍,那一瞬间,他居然想伸出舌头。
但她没给他这个机会,她已转身去端了温水过来。
丁旭连喝了三碗,才觉得心跳如常,但再不敢看她,只是坐在床对面的竹椅上,装作好奇的样子,问她绣坊生意如何。
“不说这个,您觉得如何?”甘翎说着望向窗外,那大夫怎的还不来?
“无事,”他宽慰地开口,这般干等也不是法子,他可以自行拔刀的。
“那个,你帮我……”
“甚么,您说。”
“一盆温水,一瓶止血散并纱布。”
甘翎应着就要去张罗,就见一个兵士带着个大夫快步进来。
“都去河边过节了,小的转了几条街才找到一个郎中。”那兵士解释道,请丁旭海涵。
大夫见礼后,查看伤情,决定拔刀。
“等一下,”甘翎忽地开口,问道,“大夫,不用服药吗?麻沸散甚么的,就这样拔,太疼了也!”
“姑娘有所不知,麻沸散只见记载,经方不传,在下不敢乱用。”大夫直言不讳道,他望向丁旭,“还请将军忍耐。”
丁旭颔首,他从怀里拿出青丝帕,刚要咬住,忽地抬眼,对甘翎道,“翎儿,我有些饿,想吃清汤面,你帮我煮,好不好?”
甘翎答应着去了厨下。
面煮好,就见那兵士端着铜盆出来,看着那盆深红血水,甘翎的心揪了又揪。
接着大夫也出来了,把个调养补血方子交给甘翎,说一日一副,早晚服下,又叮嘱了些饮食忌口之事,便告辞,同着那兵士一起离开。
甘翎端了面过去,丁旭还坐在竹椅上,紧闭双目,额头汗湿,外袍褪下,只穿着中衣,带子没有系紧,肩头的纱布隐隐露出。
她轻步近前,抬手覆上他额头,还好不热。
“将军,面好了。”
丁旭点头,慢慢睁开眼,他按住她手腕,望着她眼睛,翘起唇角,“没毒,过两天就好了,放心。”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仿佛再多说一句就会脱力,甘翎立即道,“您先吃面,然后躺下歇息。”说罢把面端给他,自去铺床。
他伤在左肩,刀口虽深,但敷了药,已不疼了,还不敢用力,但端个饭碗不成问题。
他右手握筷,挑了面送进口中,慢慢嚼着,目光落在她来来回回搬被换枕头的脚步上。
她这是怎么了,竟然一点儿也不避嫌自己了,是同情自己吗?
还是歉疚,自己挡了那一刀?这可不必,黑衣人明显是冲他来的,她才是被牵连的那个。
他该向她道歉才是。
“翎儿,是我不好,让你受惊了。”他缓缓开口。
“我还好。”
她把新蓝布褥单抻平,退后一步,确认寝具都齐了,这才转身,看他一眼,道:“那些是甚么人?他们为何要刺……动刀呢?”
“很可能是海寇。”丁旭不瞒她,直言道,“我在登州,斩杀了海寇贼首,他的兄弟们立誓报仇。”
甘翎闻言,刚刚有些恢复的脸色瞬间又变得煞白,这可麻烦了,他们在暗处,他在明处,根本防不胜防,他们又是死性不改的,定然会卷土重来。
“陛下知道吗?可有人护卫您?”她想着,脱口而出,“您是为朝廷效力,朝廷理应保护您的。”
看她忧心的模样,丁旭心头一颤,刚要说甚么,就听有人叩动了窗扇,急急的五下。
“谁?”甘翎也听到了,她警觉的望向窗外,同时提步走到他身旁,挡在了他与窗扇之间。
“我的暗卫,梅影。”丁旭把筷子搁放在碗上,抬手拉住她手腕,“能让他进来说话吗?”
“哦,那我回避。”甘翎道。
丁旭握紧她手腕,“不用,你见见他,以后有事,我若不方便,可吩咐他去做。”
这话哪里不对,甘翎却来不及细想,因为丁旭说完,随即冲窗外说了个“进”字,接着一道黑影就跳了进来。
“见过夫人,将军。”梅影抱拳道,他生得瘦小,一身粗布衣衫,看起来像个半大孩子,声音也细细的,甘翎不禁怀疑,他真能护住他吗?适才,他做甚么去了?
这么想着,就没在意他的称谓。
“刀的事不急,过后再说。”丁旭道,他以为梅影查到了鸳鸯刀主,但此事干涉甚大,他都没理清的,不能让她跟着忧心。
谁知梅影半个刀字也没提,而是道:“将军,行刺您的黑衣人已经招供,说是受谷王姜望恒所派。府尹关皓不敢再审,立即呈报大理寺,刘睿亦是惊愕,不敢擅断,现在入宫去了。”
丁旭甘翎闻言,都愣住了!
谷王,他为何要这般做?且不说丁旭护边有功,就现在,他是羽林卫指挥使,是陛下钦点的人。他怎么敢?
甘翎想着望向丁旭,目光里又不解,还有愤慨。
丁旭很想解释给她听,把他不受谷王驱驰之事说一遍,但时间不允许。
他需要立即入宫,此事绝不是梅影说的这般简单,黑衣人都是刺客,也就是死士,为何会招供?那个去顺天府给关皓送信的小孩又是谁?他怎会知道自己遇险?
丁旭隐隐觉得,自己成了一枚棋子,被人拿着,围杀猎物。
“翎儿,我须得去料理一番。”他把面碗递给她,起身就走,却被甘翎唤住。
她看了眼他身上的中衣,这样子出去,岂不要吓坏众人?
但她这里也无男衣,情急下,只得寻了万吉的石蓝旧袍一件,请他穿上。